第六章:铜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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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铜疙瘩

 

雨后的河滩弥漫着腥甜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水草腐烂的微臭。夏一鸣蹲在清河苑小区外那片被警戒线隔离的荒滩上,橡胶手套的指尖拨开一丛倒伏的节节菜。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系本应牢牢扎进的土层,但此刻,他注意到几株菜茎的基部沾着新鲜的、带有人工翻动痕迹的沙砾。

“这里的土壤结构不对。”他用折叠铲轻轻刮开表面浮泥,潮湿的黄土层下露出一块颜色更深的区域,“像是近期被回填过。”

宋拯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夏一鸣如同寻找松露的猪,在泥泞中精准定位。自从昨天夏一鸣提到赵海炫耀过“铜疙瘩”,刑侦队便对这片河滩进行了初步勘察,但并未发现关键物证。此刻,夏一鸣正用他那套“非科班”的勘察方式,重新梳理着这片被河水浸泡了两年的土地。

“老夏,差不多得了,技术科的人都筛过三遍了。”宋拯忍不住喊道,靴底己陷进半寸深的淤泥里。

夏一鸣没回头,铲尖碰到了硬物。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周围的泥土,一块巴掌大的碎瓷片露出一角,青白色的釉面上晕染着模糊的缠枝莲纹。“晚清民窑的画片,”他用镊子夹起碎片,对着天光细看,“胎质疏松,釉面有蛤蜊光,是埋在土里 decades 以上的特征。”

他继续向下挖掘,在三十厘米深的土层中,陆续发现了三块同类瓷片,以及一块边缘锋利的青铜残件。那残件覆盖着孔雀石绿锈,断面能看到规整的铸造范线。“这不是普通的铜疙瘩,”夏一鸣将残件放入证物袋,“是青铜器的浇铸边角料,至少是明清以前的东西。”

市博物馆的文物鉴定室里,顶灯发出惨白的光线。考古专家陈教授戴着放大镜,反复审视着桌面上的瓷片和青铜残件。他面前的白瓷盘里,几块碎瓷片己被拼接出大致轮廓——一个首径约十厘米的青花小盘底。

“瓷片是光绪时期的民窑制品,”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画工粗糙,存世量很大,单个碎片没什么经济价值。但这青铜残件……”他用探针轻刮残件边缘,露出底下的锡铅合金光泽,“从范线和氧化层看,可能是商周时期的青铜礼器残片,具体器型需要更多标本才能判断。”

宋拯心中一震:“商周时期?那可值钱了!”

“不一定。”陈教授摇摇头,“如果是完整的礼器,确实价值不菲,但这只是残件,而且工艺特征显示可能是仿品。最重要的是,出土环境不明,没有地层关系,文物价值会大打折扣。”他指向残件上一处模糊的凹痕,“你们看这处磨损,更像是长期埋在河滩里被水流冲刷形成的,不像有意埋藏的窖藏。”

夏一鸣站在鉴定台旁,指尖无意识地着裤袋里的铝线样本。赵海挖到的“铜疙瘩”若真是商周青铜器残件,即便价值存疑,也足以让一个赌徒相信自己“转运”了。但陈教授的话让他想起一个关键问题:“陈教授,这种残件如果流入市场,大概能卖多少钱?”

“要看买家是谁。”陈教授沉吟道,“懂行的古董商可能只出几千块收标本,但如果遇到不懂行又想捡漏的,喊价到十万八万也不奇怪。”

十万八万——这个数字恰好与赵海失踪前“能翻身”的说法吻合。夏一鸣抬眼看向宋拯,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画面:赵海蹲在河滩上,捧着那个带铜绿的“疙瘩”,幻想用它还清赌债、离开工地的场景。

返回警局的路上,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宋拯猛拍方向盘:“这么说,赵海是因为挖到‘宝贝’被灭口的?凶手图财害命,用铝线沉尸,还把文物拿走了?”

“没那么简单。”夏一鸣望着车窗外模糊的街景,“如果是专业文物贩子,不会用工程铝线沉尸,那太容易暴露职业关联。而且,陈教授说残件可能是仿品,真要是值钱的古董,凶手何必冒险把尸体沉在离挖宝点只有三公里的河里?”

他想起在五金城打听到的信息:迅捷通信公司丢失的铝线,恰好与缠绕尸体的型号一致。“赵海是电缆工,李强也是。”夏一鸣忽然开口,“他们工棚的工具柜里,应该常年备着钳子、铝线和密封胶。”

宋拯踩下刹车,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你是说……李强?他既是赵海的室友,又懂电缆工艺,还知道赵海挖到了‘宝贝’。如果他想独吞赃物,完全有可能杀人灭口,再用手边的工具处理尸体!”

这个推测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赵海挖到青铜残件后向李强炫耀,两人因分赃不均发生冲突,李强用工程钳击打赵海头部,随后用工地铝线缠绕尸体,挂上配重铁块沉入河道。为掩盖罪行,他甚至可能用密封胶加固铁块连接处,确保尸体不浮起。

“还有吴德彪那边的赌债。”夏一鸣补充道,“赵海的债务被神秘还清,李强的债务也在同期消失。如果李强卖了‘铜疙瘩’,完全有可能用赃款同时偿还两人的债务,以此制造赵海‘携款潜逃’的假象。”

车辆停在刑侦队楼下,雨势渐大。宋拯推门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警服肩章:“我马上让人查李强的银行流水,二十个月前有没有异常收入。再搜他的住处,看能不能找到那批丢失的铝线,或者……”他顿了顿,“找到赵海挖到的那个‘铜疙瘩’。”

夏一鸣没有下车,目光落在仪表盘上跳动的时间——下午三点十七分。他想起李老头的话:“赵海说遇到个‘懂行的’,在文萃街那边混。”如果李强不是唯一的知情人,那么那个“外地来的老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推开车门,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宋队,我去文萃街一趟。有些账,得跟‘懂行的’算清楚。”

文萃街的古玩店在雨中显得格外冷清。夏一鸣撑着一把黑布伞,走过挂着“鉴古斋”、“博雅堂”招牌的店铺。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纸张的气味,与藏珠巷的油烟味截然不同。他在一家名为“老鬼文玩”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戴瓜皮帽的老头,正用麂皮擦拭一串核桃。

“老板,打听个人。”夏一鸣将一枚青铜残件的照片放在摊位上,“二十个月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赵海的电缆工,拿类似的东西来问价?”

老鬼抬眼瞥了他一下,又低头擦核桃:“没印象。文萃街每天过手的人比核桃还多。”

“他说遇到个‘外地来的老板’,”夏一鸣语气平淡,“谈价没谈拢,后来就不见了。”

老鬼的手指停顿了一瞬,核桃在掌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夏一鸣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一块手表——那是迅捷通信公司前两年发的劳保表,表盘上还印着公司logo。

“不认识。”老鬼把核桃放回锦盒,“小伙子,没事别挡着我做生意。”

夏一鸣没再说话,收起照片转身离开。雨幕中,他看见老鬼迅速掏出手机,背对着他低声说着什么。夏一鸣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这只“老鬼”,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走远,躲在街角的邮筒后面。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老鬼文玩”摊位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夏一鸣在档案里见过的脸——秦伟,那个有倒卖文物案底的外地古董商。

雨点敲打着伞面,夏一鸣握紧了口袋里的青铜残件。河滩下的“铜疙瘩”,终于引出了潜伏在文萃街的“老鬼”和“秦老板”。而李强在这场交易中,究竟是主谋,还是被卷入的棋子?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但他知道,在文萃街的古玩架和河滩的淤泥之下,那个被青铜锈和铝线包裹的真相,己经离浮出水面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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