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萃街的夜雾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石板路上。夏一鸣将张贵堵在“老鬼文玩”摊位后的夹道里,墙根下的青苔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张贵后背紧贴着斑驳的砖墙,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里的灰泥,瞳孔在光束中收缩成针尖状。
“秦伟走后第二天,李强就来找我了。”张贵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问赵海那‘铜疙瘩’卖了没,我说秦老板嫌贵走了。他当时没说啥,就是眼神……眼神特别吓人,跟平时那个蔫了吧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夏一鸣关掉手电筒,只留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张贵煞白的脸:“李强有没有问赵海欠吴德彪多少钱?”
“问了!”张贵猛地点头,头发扫到墙上的蜘蛛网,“他说赵海欠了五万,要是卖了东西该先还账。我当时还劝他,说赵海那小子精得很,肯定自己揣着钱跑了。现在想想,他是在算那笔钱够不够还他俩的债!”
刑侦队的审讯室里,白炽灯照得人头皮发麻。宋拯将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惊得对面的张贵一哆嗦。“二十个月前,你介绍赵海给秦伟,拿了多少介绍费?”
“两千……就两千块!”张贵搓着膝盖上的污渍,“秦伟给的现金,说这事儿别往外讲。后来李强来找我,说赵海失踪了,让我别跟人提卖古董的事,还塞给我五百块封口费。”
“李强哪来的钱?”宋拯逼近一步,身上的汗味混着烟味压得张贵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啊!”张贵哭丧着脸,“他就说‘有点闲钱’,让我闭嘴。后来我听说赵海的赌债被还清了,李强自己的债也没了,才觉得不对劲……”
技术科的小王敲门进来,在宋拯耳边低语几句。宋拯接过他递来的报告,脸上露出冷硬的线条。“张贵,”他将报告甩在张贵面前,“铁块上的防水密封胶,成分和迅捷公司仓库里的‘固特灵-3型’完全一致。李强去年领工具时,多领了两管密封胶,登记本上签的是赵海的名字!”
张贵看着报告上的化验数据,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夏一鸣站在单向玻璃外,看着审讯室里的情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口袋里的铝线样本。李强用赵海的名字多领密封胶,这个细节像钥匙一样打开了他心中的疑团——凶手不仅要用专业手法沉尸,还要将嫌疑引向失踪的赵海。
“老夏,李强的银行流水出来了。”宋拯走出审讯室,将一份打印单递给夏一鸣,“二十个月前,他账户里突然多了三万块,来源是一个注销的临时账户。巧了,赵海赌债还清的同一天,李强就把钱取出来了。”
夏一鸣看着流水单上的日期,正是赵海失踪后的第三天。“三万块,跟秦伟说的‘破玩意儿顶多值三万’对上了。”他想起张贵的供词,“李强杀了赵海,拿了那个青铜疙瘩,低价卖给了别的贩子,得了三万块,拿出五万‘还清’赵海的赌债,剩下的还了自己的债。”
“可他为什么要用赵海的名字领密封胶?”宋拯不解,“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欲盖弥彰。”夏一鸣走到白板前,用红笔圈出“迅捷公司”和“密封胶”,“李强知道赵海有偷卖材料的前科,故意用赵海的名字领胶,就是想让警方以为是赵海偷了材料沉尸,然后携款潜逃。可惜他算错了一步——”
他指向铝线样本的照片:“电工结的打法。赵海是外线电缆工,打结习惯偏实用,而缠绕尸体的结扣更注重‘永不松动’,是内线安装工的手法。李强正好是做内线布线的,技术比赵海好。”
凌晨三点,雨又开始下了。夏一鸣站在清河苑小区的围墙外,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他蹲下身,用镊子从泥土里夹起一根断草——草茎上沾着半粒干瘪的草籽,属于一种只生长在河滩盐碱地的碱蓬。
“宋队,”他拨通电话,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让技术科查李强二十个月前的工作鞋,重点看鞋底缝隙。还有,查他老家有没有藏着青铜疙瘩的下落。”
电话那头的宋拯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兴奋:“己经在查了!刚才去迅捷公司调监控,发现赵海失踪当晚,李强提着工具箱离开了工棚,半小时后才回来,鞋上全是泥。”
夏一鸣挂断电话,望着远处河道上朦胧的灯光。雨幕中,他仿佛看见二十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李强提着工具箱,在河滩上用工程钳砸向赵海的后脑,然后用熟练的手法缠绕铝线,挂上铁块,将尸体推入冰冷的河水。密封胶的气味混着血腥气,被雨水冲刷进河道,沉淀在淤泥之下。
他站起身,雨水打湿了裤脚,却浑然不觉。那个隐藏在工友面具下的凶手,以为用专业知识和缜密计划就能掩盖罪行,却没想到,河滩的草籽、工具柜的登记本、甚至打结的手法,都成了指向他的铁证。
“人心比河底的淤泥更难打捞。”夏一鸣低声自语,转身走向藏珠巷。事务所的灯还亮着,像黑暗中唯一的火种。他知道,天亮之后,这起被铝线和青铜锈包裹的案件,终将迎来最后的审判。而他,只需要等待那个贪婪的灵魂,在证据面前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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