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硫磺、断矛与分裂的号角
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沸泉谷翻腾的毒雾之上。只有石塔在暗黄色毒泉中发出的、越来越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痛苦呻吟，还在断断续续地撕扯着紧绷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泉池边缘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郑浩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皮肤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上面密布着如同熔岩裂纹般疯狂闪烁的淡金色纹路！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肌肉的扭曲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硫磺灼烧肺腑的刺痛。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狂暴气息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疯狂闪烁、如同熔岩奔流的淡金色纹路，光芒……似乎正在缓缓地、艰难地……黯淡下去？闪烁的频率不再那么狂暴急促，而是如同疲惫的脉搏，跳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皮肤上那烙铁般的赤红高温，也如同退潮般，正一点点地消褪，显露出原本属于少年的、被泥污覆盖的苍白底色。
蜷缩的身体虽然还在抽搐，但那弓起的幅度明显小了许多。喉咙里那破风箱般的喘息，也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均匀的、带着巨大疲惫的呼吸所取代。
他体内那股如同脱缰野马般的狂暴力量，在经历了毁灭性的爆发和硫磺蒸汽的侵蚀后，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疯狂，如同退潮般，缓缓地、艰难地缩回了那具饱经摧残的躯壳深处，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蛰伏。
“呜…呃…”又是一声微弱的呻吟从郑浩喉咙里溢出，这一次，不再是野兽般的嘶吼，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痛苦。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凝滞的空气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巴隆那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郑浩身前，冰冷的鹰目死死盯着郑浩身上那缓缓平复的异象，里面翻涌的惊骇和忌惮并未消散，却多了一抹极其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凝重。他巨大的手掌依旧紧握着那柄插入地面的石斧斧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爆发，足以让他这个蛮荒最强大的战士都感到心悸！这力量是祸？是福？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诅咒？
长老浑浊的眼睛也死死盯着郑浩，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怨毒和疯狂并未退去，反而因郑浩力量的平复而显得更加阴沉。他手中的骨杖微微颤抖，指向在毒泉中垂死挣扎、发出最后几声微弱呜咽的石塔，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巴隆…看！石塔…死！托卡…希拉…乌拉西…必须…死！祭…祖灵！”（巴隆…看！石塔要死了！血…怪东西…必须死！祭奠…祖灵！）
“对！杀了它！祭奠石塔！”
“祭奠死去的族人！”
“它是灾星！力量是邪祟！”
那几个被仇恨彻底支配的战士，如同被长老的话点燃，再次发出充满杀意的咆哮！他们手中的残缺武器，染血的骨刀、断裂的石矛，再次对准了蜷缩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郑浩！脚步向前逼近！
“吼——！”（谁敢？！）
巴隆炸雷般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巨大的石斧被他猛地从地面拔出！沉重的斧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在逼近战士前方的硫磺渣地上！
“轰！”
碎石和硫磺结晶如同暴雨般飞溅！一道深深的沟壑出现在地面上！冰冷而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巴隆身上席卷而出，瞬间笼罩了那几个叫嚣的战士！
“石塔…库拉…救！”（石塔…伤…想办法救！）巴隆赤红的鹰目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长老和那几个战士身上，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它…力量…库拉莫…乌拉西…可能…钥匙！部落…活路！”（它的力量…虽然危险…可能…是钥匙！部落的活路！）
“钥匙？活路？”长老布满油彩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充满嘲讽的冷笑，骨杖重重顿地，“祖灵…抛弃！图腾…裂开！库拉莫…乌拉西…部落…灾祸！巴隆！你…护着…邪祟！背叛…祖灵！背叛…部落！你…不配…首领！”（祖灵抛弃了我们！图腾柱裂开了！没有它…我们…部落才有灾祸！巴隆！你护着邪祟！背叛祖灵！背叛部落！你不配当首领！）
这诛心之言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巴隆！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仿佛都凝固了！
幸存的战士们彻底分裂了！
“跟着长老！杀了灾星！重获祖灵庇护！”那个眼神阴鸷的战士率先站到了长老身后，手中的骨刀指向巴隆，脸上充满了怨恨和一种扭曲的狂热！他身边立刻聚拢了西五个同样被仇恨和恐惧支配的战士。
“巴隆首领…带我们…活下来！它…救过哈赤！”（巴隆首领带我们活下来！它救过哈赤！）另一个相对年轻、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的战士则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着牙，站到了巴隆身后。他身边也跟上了两三个战士，虽然眼中仍有恐惧，但看向巴隆的目光充满了信任。
还有三西个战士则痛苦地站在原地，看看在毒泉中只剩最后一口气、偶尔抽搐一下的石塔，看看蜷缩在地、气息微弱的郑浩，再看看剑拔弩张的两派，脸上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撕裂般的痛苦。他们无法抉择。
“呜…呃…”石塔在暗黄色毒泉中发出最后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彻底不动了。滚烫的毒水依旧在腐蚀着他早己面目全非的皮肉，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这个忠诚而强大的战士，最终死在了自己誓死保护的“怪东西”失控的力量之下，死状凄惨。
石塔的死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吼——！”（为了石塔！为了部落！杀——！）
长老身后那个阴鸷战士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手中的骨刀带着破空声，猛地刺向巴隆身后的郑浩！他身边的几个战士也如同被点燃的野兽，挥舞着武器扑了上来！
“找死！”巴隆冰冷的鹰目中爆射出骇人的杀意！巨大的石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如同旋风般横扫而出！
“当！噗嗤！”
骨刀与石斧碰撞的脆响！一个扑在最前面的战士被石斧劈中肩膀，惨叫着倒飞出去！另一个则被巴隆巨大的脚掌狠狠踹中胸口，胸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混战瞬间爆发！
巴隆以一敌多，巨大的石斧舞得如同风车！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腥风血雨！他身后的两三个战士也怒吼着迎上敌人！残缺的石矛、断裂的骨棒狠狠碰撞在一起！怒吼声、咆哮声、武器交击声、骨骼碎裂声瞬间撕裂了沸泉谷的死寂！鲜血和硫磺蒸汽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长老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他并未参战，而是拄着骨杖，如同阴冷的毒蛇，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蜷缩在地、似乎陷入昏迷的郑浩，又扫过混乱的战团。
“呀！”（不要打！）阿雅发出惊恐的尖叫！她小小的身体不顾危险，猛地扑到蜷缩的郑浩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一支断裂的石矛矛尖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起几缕栗色的发丝！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最先挑动冲突、眼神阴鸷的战士，在被巴隆一斧劈退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贪婪！他并未再扑向巴隆，而是借着混乱，如同鬼魅般猛地扑向长老脚下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静静躺着一件东西——一根惨白的、顶端雕刻着扭曲骷髅头、尾端绑着几根黑色羽毛的骨哨！正是之前从血爪食尸鬼身上掉落的东西！
阴鸷战士一把抓起骨哨，如同获得了稀世珍宝，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猛地将骨哨塞进嘴里！
“咻——！！！”
一声极其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冰冷恶意的骨哨声，猛地撕裂了混乱的厮杀声，响彻整个沸泉谷！
这声音比之前更加刺耳，更加……充满了某种邪恶的召唤意味！
“嘎——！”
几乎在骨哨声响起的瞬间，沸泉谷外围浓密的、被硫磺蒸汽笼罩的丛林中，猛地传来几声回应般的、充满了嗜血和兴奋的尖锐嘶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是血爪食尸鬼！它们竟然没有被甩掉！或者说……被这邪恶的骨哨声重新吸引了回来！
“吼！库拉！希拉！乌拉西！”（该死！血爪！回来了！）巴隆瞬间明白了阴鸷战士的意图！他狂暴的怒吼充满了惊怒！巨大的石斧狠狠劈飞一个扑上来的敌人，冰冷的鹰目瞬间锁定了那个吹响骨哨的阴鸷战士和面露得意之色的长老！
腹背受敌！
前有分裂族人刀兵相向，后有恐怖食尸鬼闻声而来！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巴隆！他赤红的鹰目扫过混乱的战团，扫过长老那怨毒的脸，扫过阴鸷战士手中那邪恶的骨哨，最后落在蜷缩在地、被阿雅护在身下的郑浩身上。
一个决绝的念头瞬间成型！
“吼——！”（跟我走！离开这里！）巴隆炸雷般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巨大的石斧猛地一个横扫，逼退身前的敌人！巨大的脚掌狠狠蹬地，整个人如同失控的战车，猛地冲向蜷缩的郑浩！
“石山！黑牙！跟我断后！其他人！带上它！走！”巴隆用那粗粝的语言急促地吼出几个名字！被他点到的两个站在他身后的战士（包括那个年轻战士）立刻爆发出决死的怒吼，挥舞着武器死死挡在了巴隆身后，迎向扑来的长老派战士和谷口方向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嘶鸣声！
巴隆巨大的身躯冲到郑浩身边，蒲扇般的巨手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拎起一只小鸡，一把将蜷缩着、依旧在轻微抽搐的郑浩扛上了自己宽阔的、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肩头！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将扑在郑浩身上的阿雅拽开！
“呀！”阿雅被拽得一个踉跄。
“库拉！阿雅！跟上！”（走！阿雅！跟上！）巴隆对着阿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命令，冰冷的鹰目扫过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然后，他巨大的身躯猛地转向谷地深处、硫磺蒸汽最为浓烈的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条狭窄的、被蒸汽遮蔽的岩缝！
“吼！”（走！）巴隆对着仅剩的几个跟随他、正护着阿雅的战士咆哮一声！巨大的脚掌狠狠踏地，扛着郑浩，如同移动的山岳，埋头朝着那条狭窄的岩缝猛冲过去！沉重的脚步踏得地面咚咚作响！
“拦住他们！”
“别让灾星跑了！”
长老怨毒的嘶吼和阴鸷战士的骨哨声再次响起！更多的长老派战士试图扑向巴隆！
“吼！为了巴隆首领！杀——！”负责断后的石山和黑牙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两头被逼入绝境的狂狮，挥舞着残缺的武器，死死挡住了追击的道路！他们身上瞬间增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却寸步不让！
阿雅看着巴隆扛着郑浩消失在浓烈蒸汽中的背影，又看看浴血死战、阻挡追兵的石山和黑牙，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恐惧和巨大的决心！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对着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战士喊道：“呀！跟上巴隆！”然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紧跟着冲入了那条狭窄、蒸汽弥漫的岩缝！
两个护卫战士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决绝，也紧跟着阿雅冲了进去。
“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响起！断后的石山和黑牙，在击倒数名敌人后，终于被蜂拥而上的长老派战士淹没！残缺的武器刺穿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发出最后的、充满不甘的怒吼，重重地倒在了硫磺渣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追！别让他们跑了！”长老看着巴隆等人消失的岩缝，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扭曲，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对着身边的战士和那个吹响骨哨的阴鸷战士咆哮道。
然而，就在这时——
“嘎——！嘶嘎——！”
数声充满了嗜血和兴奋的尖锐嘶鸣，猛地从谷口方向炸响！几道灰白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血爪食尸鬼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猛地从蒸汽弥漫的谷口窜了进来！它们裂开布满尖牙的巨口，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谷地内残余的黑石部落族人——无论是长老派，还是那些茫然无措的中立者！
“希拉！血爪！乌拉西！”（怪物！血爪！来了！）惊恐的尖叫瞬间响起！
刚刚还在追杀巴隆的长老派战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惊恐地看着扑来的食尸鬼，又看看巴隆消失的岩缝，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混乱！
“吼！托卡！库拉！”（挡住它们！快！）长老也慌了神，沙哑的声音带着惊恐，骨杖胡乱地指向扑来的食尸鬼！
然而，为时己晚！
血腥的屠杀瞬间降临！淬毒的骨刺如同暴雨般射向混乱的人群！锋利的骨刃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易地撕裂了兽皮和血肉！凄厉的惨叫声、食尸鬼兴奋的嘶鸣声、骨刃入肉的噗嗤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厮杀！
整个沸泉谷，彻底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而巴隆，扛着依旧在轻微抽搐的郑浩，带着阿雅和仅剩的两个护卫战士，如同受伤的野兽，一头扎进了狭窄、滚烫、弥漫着致命硫磺蒸汽的岩缝深处！身后族人的惨叫和食尸鬼的嘶鸣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被浓重的蒸汽和曲折的岩壁迅速隔绝、扭曲，最终变成遥远而模糊的死亡背景音。
岩缝内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是滚烫的、凝结着厚厚硫磺结晶的黑色岩壁，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恶臭。浓烈的白色蒸汽如同实质的帷幕，遮蔽了视线，每一步都如同在滚烫的浓雾中摸索。
巴隆巨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岩缝中显得异常笨拙，但他巨大的脚掌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他肩头的郑浩，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皮肤上那淡金色的裂纹己经彻底黯淡下去，只留下淡淡的、如同灼伤般的痕迹。他的呼吸变得相对平稳，但极其微弱，仿佛随时可能断绝。刚才那恐怖的爆发，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能量。
“呜…图卡…热…痛…”（他…很热…很痛…）跟在后面的阿雅，看着郑浩垂落在巴隆肩后、毫无生气的苍白手臂，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她的小脸被蒸汽熏得通红，汗水混合着泪水不断滑落。
巴隆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艰难地在狭窄滚烫的岩缝中穿行。他那张布满油彩和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冷的鹰目深处，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部落的分裂、族人的惨死、肩头这个带来毁灭与希望双重谜团的“怪东西”……沉重的压力如同山岳，压在他的肩头。
不知在灼热的蒸汽和狭窄的岩缝中穿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水流的声音？
岩缝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隐藏在山腹中的洞穴。洞穴不大，中央有一个小小的、不断翻涌着气泡的温泉池，池水呈现出一种相对清澈的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的硫磺味，但比外面的毒泉温和许多。一束微弱的天光，从洞穴顶部一道狭窄的裂缝中投射下来，勉强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库拉…休整…”（停下…休整…）巴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终于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巨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才将肩头的郑浩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安置在温泉池旁一块相对平坦、温度稍低的岩石上。
郑浩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岩石，微微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他依旧没有完全清醒，但眼皮似乎颤动了一下。
“呀！”（水！）阿雅立刻扑到温泉池边，顾不上池水的灼热和刺鼻气味，飞快地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皮囊盛了一些温热的泉水。她跑到郑浩身边，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将温热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泉水，一点点地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郑浩的喉咙本能地滚动着，贪婪地吞咽着温热的泉水。这带着硫磺味的温泉水似乎有着奇异的效果，一股微弱但真实的暖流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他体内那如同被掏空般的冰冷和灼痛。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巴隆巨大的身躯靠在一块冰冷的岩壁上，巨大的石斧拄在地上。他冰冷的鹰目扫过洞内——阿雅正在小心照料郑浩，两个仅存的护卫战士（一个叫“猎风”，身形精悍，另一个叫“灰石”，相对沉稳）正警惕地守在洞口狭窄处，疲惫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
他沉默地解下腰间一个用坚韧兽皮缝制的水囊，狠狠灌了几口浑浊的凉水。冰冷的水流冲淡了喉咙里的血腥味，却冲不散心头的沉重。
部落……分裂了。
战士……死伤殆尽。
哈赤……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而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躲藏在这狭窄的山腹洞穴里，前途未卜。
这一切，都源于肩头这个昏迷的、瘦小的“怪东西”。
巴隆的目光再次落在郑浩身上。看着阿雅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看着他那张属于少年、却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和痛苦的脸庞，看着他那条手臂上残留的、如同诡异纹身般的淡金色灼痕……巨大的矛盾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
这力量……太危险了。失控的瞬间，足以毁灭一切。石塔的惨死就是血淋淋的证明。
可是……没有他，哈赤的血止不住，夜影藤蔓的火攻烟熏也想不出来，他们或许早就死在营地里了。
长老说他是灾星邪祟，引来了灾祸。
可巴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质问：没有他，部落就能安然无恙吗？永寂谷的诡异，血爪部落的凶残，图腾柱的断裂……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这个“怪东西”带来的吗？
他缓缓抬起巨大的手掌，目光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那上面沾满了血污和硫磺结晶。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石斧斧柄上残留的、几根被绷断的深褐色绳索纤维。那上面复杂的水手结早己不复存在，只留下几缕断裂的痕迹。
这绳结……这来自“外面”的痕迹……和这个“怪东西”身上的谜团，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呜…巴隆…”（巴隆…首领…）
一个嘶哑、微弱、带着巨大痛苦和茫然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响起，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是郑浩！
他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布满了血丝的眼眸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努力聚焦，才看清了洞内的景象——灼热的温泉池，弥漫的硫磺蒸汽，守在洞口的疲惫战士，小心翼翼喂水的阿雅，以及……靠在不远处岩壁上、如同沉默山岳般的巴隆。
“库拉…图卡…醒…”（他…醒了…）阿雅惊喜地低呼，清澈的眼睛瞬间亮起。
巴隆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震！冰冷的鹰目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郑浩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狂暴或痛苦，而是属于一个……清醒的、带着巨大困惑和恐惧的……“人”的眼神！
郑浩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的目光艰难地在巴隆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洞口的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残留着淡金色灼痕、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向洞口的方向，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血……血爪……追……追来了吗？”
巴隆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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