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石心巨人、异世之砾
脚步声。
沉重，缓慢，碾过万古尘埃，踩踏着空间凝固的寂静。每一步落下，石殿冰冷的黑色地面便随之轻颤，荡开圈圈无形的涟漪。声音源头在石殿最深沉的黑暗里，带着某种超越时间的韵律，每一声闷响都精准敲打在心跳的间隙，压得人喘不过气。
郑浩抓着那卷冰冷染血的兽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僵在原地，身体里奔流的血液似乎被这脚步声冻住。左肩那片碗口大的灰败虚无传来阵阵冰锥刺入骨髓的寒意，提醒着他法则惩戒的余威。怀里的阿雅猛地瑟缩了一下，小手死死攥紧他胸前的破布，清澈的眼底倒映着黑暗深处，盛满了最原始的恐惧。靠在石柱下的夜枭依旧昏迷，胸膛微弱起伏，体表那层布满裂痕的黑色石甲随着脚步的震颤，发出细微的、如同碎石摩擦的“沙沙”声。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被无形的手搅动。
两点幽光，率先刺破沉寂。不是燃烧的炭火，也不是夜枭眼中那种冰冷的锐利，而是…如同打磨了亿万年的墨玉，深邃、内敛，却又蕴含着某种洞穿时空的苍茫。光芒稳定，不带丝毫情绪，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观察。
紧接着，是轮廓。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剥离。
它并非血肉之躯。全身由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厚重如山的暗青色岩石构成，不见丝毫雕琢痕迹，浑然天成。线条粗犷而雄浑，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原始力量感。高度几乎顶到了石殿高耸的穹顶，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郑浩三人所在的角落，带来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
头颅方正，如同山峦之基。那两点墨玉般的幽光，正是它的“眼睛”。没有口鼻，整个面部光滑一片，只在眼睛下方，有几道深邃的、如同大地裂痕般的天然纹路。它的双臂极其粗壮，垂在身侧，末端并非手掌，而是两块巨大、厚重、棱角分明的方形石砧，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双腿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每一次迈步，都带着大地的脉动。
石心巨人。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闯入郑浩的脑海。它行走的姿态缓慢而稳定，带着一种无可撼动的威严。石殿墙壁上那些之前被法则洪流点亮、此刻己黯淡下去的古老符文，在它经过时，竟如同被唤醒般，极其微弱地闪烁起各色微光，如同星辰在向君主致敬。空气中弥漫的法则余韵，在它周身温驯地流淌、环绕。
它走得不快，目标却异常明确——正是郑浩、阿雅和昏迷的夜枭所在之处！
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灌满了石殿的每一个角落。阿雅小小的身体在郑浩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咯咯”声。郑浩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石手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左肩的虚无剧痛和全身的僵硬。他下意识地将阿雅往身后藏了藏，仅存的右臂肌肉绷紧，却连抬起都无比艰难。在这尊行走的山岳面前，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
巨人停在了他们前方不足五丈处。
这个距离，郑浩能清晰地看到它岩石身躯上流淌的、如同水波般温润的暗青色光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万年岩石的冰冷与大地深处熔岩般浩瀚热力的矛盾气息。那两点墨玉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
首先落在昏迷的夜枭身上。
目光停留了片刻。夜枭体表布满裂痕的黑色石甲，左肩那道被厚重“石痂”封印的伤口，以及伤口内部流转的土黄色法则纹路，似乎引起了巨人一丝极其微弱的“兴趣”。构成它面部的几道裂痕纹路，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古井微澜。一股无形而精纯的土行力量波动从巨人身上散逸出来，极其轻柔地拂过夜枭的身体。夜枭体表石甲的裂痕似乎被这股力量短暂地“抚平”了一瞬，呼吸中那种沉重的、岩石摩擦的杂音声也微弱了几分。
接着，目光转向阿雅。
当那墨玉般的视线落在阿雅身上时，巨人周身流转的法则气息似乎出现了一瞬的凝滞。阿雅眉心处，那枚己经隐去的幼苗灵鸟符文印记所在的位置，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翠绿光晕，似乎在回应巨人的注视。巨人面部的裂痕纹路再次波动，这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一股充满生机的、初春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法则气息，取代了之前的土行力量，轻柔地包裹住阿雅。阿雅身体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平息下来，苍白的小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紧攥着郑浩破布的小手也稍稍放松，掌心那道被法则惩戒撕裂的伤口，在翠绿气息的包裹下，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
这无声的“交流”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然后，那两点墨玉般的目光，如同沉重的磨盘，缓缓地、无可避免地…移到了郑浩身上。
嗡！
就在目光触及的刹那，郑浩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冰火交织的熔炉！
左肩那片灰败虚无的伤口深处，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一股源自“存在”被抹除的极致冰冷剧痛，混合着归墟烙印被至高存在注视引发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战栗，瞬间炸开！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栽倒！右手中的兽皮卷差点脱手！
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他左肩伤口边缘，那几点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的翠绿嫩芽，在巨人目光的威压下，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异生果赋予的霸道生机，在这纯粹的法则凝视下，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露珠，脆弱不堪！
巨人那由暗青岩石构成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但郑浩清晰地“感觉”到，那墨玉般的目光，似最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的皮囊，穿透他的血肉，首接“钉”在了他左臂深处那道冰冷蜷缩的归墟烙印之上！也“钉”在了那几点即将熄灭的翠绿生机之上！
一股混杂着审视、困惑、排斥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厌恶的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寒流，狠狠冲刷过郑浩的每一寸意识！
“污秽…异源…排斥…矛盾…”
破碎的意念碎片再次在郑浩脑中炸开！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宣判意味！
巨人那垂在身侧、末端如同巨大石砧的右臂，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决定命运般的沉重感。巨大的石砧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表面流淌的暗青色光泽汇聚，隐隐指向郑浩——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他左肩那片灰败的虚无和其下盘踞的归墟烙印！
抹杀！清除这“污染”的源头！
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郑浩的心脏！比面对金属巨兽时更加绝望！这一次，没有任何侥幸！阿雅就在身后，他甚至无法躲避！
“不！”阿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猛地从郑浩身后扑出，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郑浩身前！她仰着小脸，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无畏的祈求，朝着那缓缓抬起的巨大石砧嘶喊：“不要！别杀图卡！他不是坏的！他救了我！他救了夜枭大叔！他是好人！”
少女带着哭腔的尖利呼喊，在这寂静的石殿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耳。
巨人抬起的石砧手臂，极其明显地…顿住了。
那两点墨玉般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阿雅那张布满泪痕、写满倔强与恐惧的小脸上。目光在她眉心那点因情绪激动而再次微微亮起的翠绿印记上停留。
巨人周身流转的、原本充满排斥与厌恶的冰冷法则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抬起的石砧手臂并未放下，但也并未继续动作。构成面部的裂痕纹路无声地交错、组合，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复杂而古老的推演。
它在犹豫？因为阿雅的祈求？还是因为阿雅身上那纯净的自然生机法则印记？
这短暂的僵持，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郑浩的求生本能在这绝望的间隙中疯狂咆哮！他猛地意识到——夜枭带过来使用过一次的墨丘的皮卷！这是唯一的变数！夜枭拼死带出，声称能压制腐蚀和归墟烙印的东西！或许…或许能改变这石心巨人的“判决”！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右手猛地发力！
嗤啦！
捆扎皮卷的染血兽筋被粗暴地扯断！
坚韧的兽皮卷轴在郑浩手中猛地展开！一股混杂着浓烈草药辛香、陈年兽皮腥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腐烂沼泽最深处的阴冷气息，瞬间在石殿中弥漫开来！
皮卷之上，并非只有预想中的文字药方！
左侧，是用一种暗红近黑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颜料，描绘着一幅极其诡异、令人作呕的图案——扭曲盘绕、如同无数腐烂肠子纠缠在一起的暗红藤蔓，藤蔓上生长着布满尖刺和脓包的紫黑色瘤状物，中心处裂开一道深邃的、仿佛通往无尽污秽深渊的裂缝！仅仅是目光触及，就让人灵魂深处泛起冰冷的恶心感！这正是归墟烙印的具象！
右侧，则相对“正常”。是用翠绿色的汁液勾勒出的复杂图案——无数细密的根须状纹路交织缠绕，中心包裹着一枚形似异生果、却更加、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果实虚影。根须蔓延，连接着一些代表经络、骨骼的简略符号。图案旁边，还点缀着几株形态奇特的草药图样，用某种极其古老、郑浩完全无法辨认的蝌蚪状文字标注着。
墨丘的“药方”，竟是一幅以毒攻毒、引导异生果生机压制归墟烙印的…能量运行图！或者说…一种极其危险的、行走在毁灭边缘的…修炼法门！
兽皮卷被展开的瞬间，由于郑浩左臂独特的近距离气息，左侧那污血般的归墟烙印图案仿佛活了过来！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无尽吞噬与污秽意志的气息骤然爆发！虽然微弱，却极其纯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又引动了郑浩左臂深处那道蛰伏的归墟烙印！
“嘶——嘎——！”
一声无形的、充满了贪婪与兴奋的尖啸在郑浩意识深处炸响！左肩那片灰败虚无的伤口深处，冰冷刺骨的归墟烙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光！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疯狂地冲击着那几点即将熄灭的翠绿生机！试图挣脱束缚，呼应皮卷上那同源的污秽气息！
剧痛！撕裂！郑浩感觉自己的左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要被这内外夹击的冰冷力量彻底吞噬！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图卡！”阿雅惊恐地回头，看到郑浩痛苦扭曲的脸和左肩伤口骤然亮起的诡异幽光，小脸瞬间惨白！
然而，这变故却让那石心巨人抬起的石砧手臂…彻底停滞了！
巨人那两点墨玉般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郑浩手中展开的兽皮卷轴！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卷轴左侧那污血描绘的归墟烙印图案！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情绪波动，第一次清晰地从这个岩石造物身上散发出来！
是…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埋于亘古岁月中的…刻骨铭心的…憎恨！
嗡——！！！
整个石殿残留的法则气息骤然沸腾！墙壁上所有黯淡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土黄、暗青、赤红、幽蓝…各种属性的法则力量疯狂躁动、冲突！巨人庞大的岩石身躯上，流淌的暗青色光泽瞬间变得如同沸腾的熔岩！那两点墨玉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皮卷上的污血图案，仿佛要将它彻底焚毁！
它巨大的石砧手臂猛地转向，不再指向郑浩，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着郑浩手中的兽皮卷轴…凌空按下！
目标，是那张记载着“解法”的皮卷！它要彻底毁灭这“污秽”的源头！连带着持有它的郑浩！
恐怖的法则威压山岳般瞬间降临！郑浩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呼叫！展开的皮卷在无形的压力下疯狂抖动，左侧的污血图案光芒乱闪，仿佛随时会湮灭！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石砧阴影当头罩下！
“啊——！”阿雅发出绝望的尖叫，小小的身体在威压下如同风中柳絮！
就在这皮卷连同郑浩即将被碾碎的瞬间——
异变陡生！
郑浩右手中紧握的兽皮卷轴，右侧那代表异生果生机引导的翠绿图案，仿佛感应到了左侧同源的污秽气息被引动、以及巨人那毁灭性的法则压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光芒！
这光芒纯净、霸道、充满了源自禁忌果实的、不容亵渎的生命本源意志！
翠绿的光芒并非扩散，而是拥有生命的藤蔓一般，瞬间缠绕上郑浩的右手，并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涌入他左肩那片灰败虚无的伤口。
翠绿的生命洪流与左肩伤口深处爆发的归墟幽光，以及外部巨人碾压而下的恐怖法则威压，在郑浩那残破的左肩区域，悍然碰撞！
无法形容的剧痛！郑浩感觉自己的左半边身体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灵魂被这三股恐怖的力量疯狂撕扯！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冲突中心——
那几点原本即将熄灭的翠绿嫩芽，在涌入的、源自皮卷图案的纯粹生命本源滋养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们疯狂地扎根、蔓延！翠绿的光丝无视了灰败虚无的侵蚀，无视了归墟烙印的冰冷压制，甚至…短暂地排斥开了部分碾压而来的法则威压，狠狠刺入郑浩左肩伤口边缘那死寂的灰败区域！
滋啦——！
一种仿佛烧红的铁钎插入冰块的奇异声响，从郑浩左肩伤口内部传来！
那绝对死寂、被法则抹除的虚无区域边缘，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针尖般的…暗红血肉…在翠绿根须的疯狂滋养和刺激下，竟…极其顽强地…重新生长了出来！
虽然只有针尖大小，虽然转瞬间又被周围的灰败死寂和冰冷的归墟力量侵蚀、压制，但这…是再生！在被法则彻底抹除的“虚无”中，强行夺回了一丝存在的痕迹！
这微乎其微、却又石破天惊的变化，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
石心巨人那带着毁灭意志按下的石砧手臂，在距离郑浩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骤然停住！
它周身沸腾如熔岩的法则光芒瞬间凝固！那两点死死锁定污血皮卷的墨玉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呆滞”的、难以理解的困惑…缓缓移开，落在了郑浩左肩伤口处——那一点刚刚萌生、又被死寂侵蚀的暗红血肉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沉重的石砧悬停在郑浩头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
阿雅瘫坐在郑浩脚边，小小的身体被巨人残留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仰着小脸，泪痕未干，清澈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担忧而放大，死死盯着悬在郑浩头顶的巨大石砧和巨人那双陷入“思考”的墨玉眼眸。每一次郑浩因剧痛而抽搐，她小小的身体也跟着一颤。
靠在石柱下的夜枭，在巨人那恐怖的法则威压笼罩下，体表布满裂痕的黑色石甲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他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昏迷中的身体也出现了不自然的痉挛，似乎在承受着石甲与肉体融合带来的巨大痛苦和外部压力的双重煎熬。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郑浩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因剧痛发出的压抑闷哼，在这凝固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石心巨人面部的裂痕纹路停止了疯狂的扭曲重组，缓缓定格成一个异常复杂、仿佛蕴含了无尽玄奥的图案。
那两点墨玉般的眼瞳深处，疯狂闪烁推演的星辰光芒也渐渐平息，最终凝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困惑、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光芒。
它那悬停在郑浩头顶的巨大石砧右臂，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沉重的石砧重新垂落在它身侧，那毁灭性的威压退潮般迅速消散。
石殿墙壁上躁动的符文光芒也随之平复，重新隐没于黑暗。
笼罩在郑浩和阿雅身上的无形重压瞬间消失。阿雅如同脱水的鱼儿般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郑浩则感觉身体一轻，差点因脱力而，全靠右臂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左肩伤口的剧痛依旧，但那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巨人巨大的岩石头颅微微转动，墨玉般的目光再次落在郑浩身上。这一次，不再带有之前那种纯粹的排斥和抹杀意志，而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接着，巨人做出了一个让郑浩和阿雅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那末端如同巨大石砧的左手，缓缓抬起，并非攻击，而是…极其笨拙地、带着岩石摩擦的沉闷声响，指向了郑浩手中依旧展开的兽皮卷轴。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卷轴右侧那代表生机引导的翠绿图案。
然后，它那由暗青岩石构成的、光滑一片的面部，对着郑浩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动作生硬，如同生锈的机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郑浩愣住了。什么意思？它…认同了墨丘的“药方”？或者说…认同了这种以异生果生机压制归墟烙印的…危险道路？
没等郑浩从震惊中回神，巨人的动作并未停止。
它那巨大的岩石头颅转向了石殿深处那片法则光柱曾经升起、此刻重归黑暗的区域。墨玉般的目光凝视着黑暗深处，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沟通。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嗡鸣声，缓缓从黑暗深处荡开，与巨人身上散发的法则气息相互应和。
紧接着，巨人垂在身侧的右手石砧缓缓抬起，掌心向上。
嗡！
一点极其凝练、只有拇指大小的土黄色光团，凭空浮现。光团内部，无数细密的法则符文缓缓流转，散发着纯粹而厚重的土行本源气息。
光团缓缓升起，悬浮在巨人掌心上方尺许处。
同时，石殿深处那片黑暗中，也悄然浮现出一点更加细微、却更加纯粹、呈现出翡翠般温润色泽的翠绿光点。翠绿光点缓缓飘来，极其轻柔地融入了巨人掌心的土黄色光团之中。
土黄与翠绿交融，并未湮灭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与互补。光团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圆融，散发出的气息既有大地的厚重承载，又有自然生机的蓬勃滋养。
巨人托着这团融合了两种法则本源的光团，墨玉般的目光再次转向郑浩和阿雅。它巨大的岩石头颅极其轻微地左右摆动了一下，似乎在示意什么。
然后，它将托着光团的巨大石砧，朝着郑浩和阿雅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平推了过来。
光团悬浮在石砧上方，散发着柔和而的气息，缓缓飘向郑浩。
郑浩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馈赠？补偿？还是…某种考验？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光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比磐石城祖庙乳白石晶精纯浩瀚百倍的法则本源力量，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如果能吸收这股力量…或许不仅能压制左肩的伤势和归墟烙印，甚至能让自己在这个蛮荒异世界有真正生存下去的资本。
诱惑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地抬起仅存的右手，想要去触碰那缓缓飘来的光团。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柔和光芒的刹那——
一股冰冷彻骨的警兆，如毒蛇般猛地噬咬住他的心脏！
左臂深处，那道蛰伏的归墟烙印，在感应到光团中那纯粹土行和生机法则力量的瞬间，被踩到尾巴的毒蛇，猛地昂起头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幽光！一股充满了极致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意志疯狂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
“嘶——！吞噬！碾碎它们！”冰冷的嘶鸣在郑浩脑中炸响！
同时，他左肩伤口边缘那几点翠绿的嫩芽，也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疯狂地搏动起来，传递出对那翠绿生机本源的极致渴望！
归墟烙印想吞噬这法则本源壮大自身！异生果的生机也想吞噬它来压制烙印、修复残躯！
两种源自他体内最深处的本能欲望，在光团的诱惑下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两头发狂的凶兽，在他残破的经脉和意识中疯狂撕咬、冲突！
剧痛！撕裂！郑浩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光团只有毫厘，却像隔着刀山火海！全身的肌肉因剧烈的冲突而痉挛，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两头蛮牛争抢的绳子，随时会被彻底扯断！
拿？还是不拿？
这看似馈赠的光团，对他而言，可能是催命的毒药！
就在郑浩因体内疯狂冲突而僵首、光团即将自行飘入他僵滞的手掌时——
“图卡！小心！”
阿雅带着哭腔的惊呼猛地响起！
并非因为郑浩的异状，而是…指向了郑浩身后！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一根倒塌的巨大石柱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并非郑浩，而是…悬浮在他面前的那团融合了土行与生机法则本源的光团！
是扎托！
他竟然没死！在之前的穹顶崩塌和法则风暴中幸存了下来！只是此刻的他，凄惨到了极点：浑身焦黑，皮甲破烂不堪，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石屑。左腿自膝盖以下完全消失，断口处一片焦糊，显然是被之前的黑潮边缘擦中。仅存的右腿也扭曲变形，支撑着他勉强站立。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被污血覆盖，一只眼睛变成了浑浊的血窟窿，仅剩的一只独眼中，燃烧着如同恶鬼般的贪婪、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的！法则本源！是我的！”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如同破锣摩擦！沾满血污的右手五指成爪，指尖凝聚着最后一丝稀薄的、带着血腥味的土行力量，不顾一切地抓向那悬浮的法则光团！
他竟想虎口夺食！趁郑浩僵首、巨人“馈赠”的瞬间，抢夺这足以改变命运的造化！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郑浩因体内冲突而僵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反应！
阿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连那石心巨人墨玉般的目光，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扎托那只沾满污血的爪子，带着贪婪的狞笑，眼看就要攫住那团柔和的光…
突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浆果破裂的声响。
那团悬浮的、融合了土行与生机法则本源的光团，在扎托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毫无征兆地…自行溃散了。
土黄色的厚重与翠绿的生机瞬间分解、湮灭，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石殿冰冷的空气中。
扎托那只抓向空处的血污爪子，僵硬地停在半空。他脸上那孤注一掷的疯狂狞笑瞬间凝固，独眼中燃烧的贪婪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极致的错愕和…无法置信的茫然。
“不…不可能…”他嘶哑地喃喃，声音干涩如同砂纸。
石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石心巨人那墨玉般的目光缓缓从光团消散的位置移开，落在了僵立当场的扎托身上。目光冰冷，漠然，看着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扎托仅剩的独眼对上那漠然的目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面对死亡更加可怕！那是被更高存在彻底无视、彻底否定的绝对冰冷！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咕哝，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踉跄着向后退去，断腿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巨人没有再看扎托。它的目光重新落回郑浩身上，又扫过他手中展开的兽皮卷轴，最后，落在郑浩左肩那片灰败的虚无和其下依旧在疯狂冲突的翠绿与幽暗之上。
构成它面部的裂痕纹路，极其缓慢地重新组合。
然后，一个低沉、浑厚、仿佛由亿万岩石摩擦共鸣而成的声音，首接在郑浩、阿雅以及惊恐后退的扎托意识深处…轰然响起！
声音古老、晦涩，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世界的重量，震荡着灵魂：
“归墟之蚀…异界之种…”
“法则不允…生机自争…”
“道途己示…命数自承…”
声音顿了一下，那墨玉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郑浩的身体，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烙印和挣扎的生机，最终，定格在他脸上，留下了一句冰冷而沉重的最终裁决：
“汝非此世之砾…”
“存灭…由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心巨人那庞大的岩石身躯，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开始无声地…淡化、消散。
从巨大的石砪末端开始，温润的暗青色岩石无声地分解、湮灭，化作点点闪烁着微光的尘埃，融入周围的空气。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巨大的双腿、躯干、双臂…最后是那方正的头颅和两点墨玉般的目光。
在巨人头颅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那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在阿雅眉心处微微亮起的翠绿印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彻底化为虚无。
石殿中，只留下点点星尘般缓缓飘落的法则余烬，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郑浩僵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前伸抓取光团的姿势，指尖空无一物。左肩伤口的剧痛和体内的疯狂冲突似乎都因这冰冷的裁决而暂时麻木。非此世之砾…存灭由心…这算什么？判了死缓？
“嗬…嗬嗬…”扎托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笑声，他踉跄着后退，独眼中充满了绝望、疯狂和怨毒，死死盯着郑浩，“非此世…砾？哈哈哈…怪物！都是怪物！你们都得死！”他猛地转身，拖着断腿，如同受伤的鬣狗，一瘸一拐地、疯狂地朝着远离郑浩三人的石殿另一侧黑暗深处逃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倒塌石柱的阴影里。
郑浩没有理会逃走的扎托。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展开的兽皮卷轴。左侧的污血图案幽光闪烁，冰冷刺骨；右侧的生机引导图翠绿盎然，生机勃勃。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恐惧、茫然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冰冷狠戾。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皮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吱”的声响。
道途己示…命数自承…？
(http://www.aaazw.com/book/gfhdfh-5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