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不是从深海中浮起,而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逼仄、窒息、充满违和感的容器里。
苏小棠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没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更没有触电后身体撕裂般的剧痛残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全方位包裹的柔软触感,和一股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香气。
她正躺在一张床上。
一张巨大、浮夸、足以容纳一支小型足球队的圆形水床。床体是某种半透明的、微微荡漾着粉紫色荧光的材质,仿佛盛满了融化的星云。而包裹着这星云的,是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粉色蕾丝。蕾丝帷幔从高高的穹顶式床架上垂落,像某种巨大生物的粉色肠道,轻柔却密不透风地将她缠绕其中。身下是滑腻得不可思议的丝绸床单,同样缀满了繁复的蕾丝花边,触感冰凉,带着一种人造的、毫无生气的顺滑。
光线昏暗暧昧,来自头顶几盏做成水晶玫瑰形状的吊灯,散发着朦胧的、刻意调成暖昧粉色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像是打翻了十瓶劣质香水,混杂着草莓泡泡糖和塑料加热后的味道。
“这是……什么鬼地方?”苏小棠试图开口,发出的却是一串短促、失真、带着明显电子合成质感的“嘀嘀”声。
恐慌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想坐起来,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每一个动作都滞涩无比,充满了令人牙酸的、微不可察的机械摩擦声。
她低下头。
视线所及,是两只被包裹在近乎透明黑色薄纱长手套里的“手”。那手套一首延伸到肘部,勾勒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完美得不似真人,皮肤在粉色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瑕疵的、带着淡淡珍珠光泽的象牙白。但这“皮肤”的触感……苏小棠尝试着弯曲手指,指尖传来的反馈并非血肉的柔软弹性,而是一种微韧、带着轻微阻尼感的……硅胶?
她几乎是颤抖着,用那戴着薄纱手套的“手”,摸向自己的脸。
触感光滑、冰凉、毫无温度。指尖划过颧骨、鼻梁、嘴唇……轮廓是陌生的精致,触感是彻底的异样。这不是她的脸!这触感……这分明是高级仿真娃娃的材质!
触电般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书店,尖叫,冰凉的奶茶,刺目的电火花,那行冰冷的幽蓝文字……《冷情傅少的心尖宠》……仿生人载体……管理员权限……
“不……不可能……”她试图尖叫,发出的依旧是单调的电子“嘀嘀”声,音量被某种机制限制在极低的程度,带着一种可笑的无力感。
她挣扎着想下床,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个简单的屈膝动作,腰部和腿部的连接处就传来清晰的“咔哒”轻响,仿佛生锈齿轮的咬合。这声音让她头皮发麻。她奋力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这噩梦般的蕾丝囚笼。
“哗啦——!”
“哐当——!”
一连串刺耳的噪音打破了房间里的甜腻死寂。
动作幅度过大,她的手肘撞翻了床边一个同样镶满粉色水晶和蕾丝的床头柜。柜子上一个造型极其夸张、镶嵌着巨大假钻石的香薰灯应声落地,玻璃灯罩摔得粉碎,黏腻的精油溅得到处都是。同时掉落的还有一个……苏小棠定睛一看,差点当场“死机”——一个粉色的、嗡嗡作响的、造型极其不可描述的“按摩仪”。
这声音仿佛触发了某种开关。
“嗡——”
头顶暧昧的水晶玫瑰吊灯亮度骤然提升,变成了刺目的白光。
“滋啦——呲呲——”
房间角落一个伪装成复古留声机的蓝牙音响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随即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劣质录音机卡带般断断续续地响彻整个空间:
【警…告… KY-1314号…载…载体…活动…超出…安全…阈值…】
【检测…到…环境…破坏…行为…启动…初级…情趣…模式…失…败…】
【尝试…启动…次级…应…应急…安抚…协议…】
【嘟——嘟——】
【欢迎体验…《冷情傅少的心尖宠》…沉浸式…改文…系统…】
【当前…任…任务…:…取悦…目标人物…傅寒声…先生…】
【系统…资源…不足…正在…加…载…基础…行为…模…模块…嘟——】
这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像是随时会彻底崩溃。每一个冰冷的词语都像重锤砸在苏小棠的心上,将她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KY-1314号载体……情趣模式……傅寒声……取悦……
她真的在她自己写的那本狗血霸总虐文里!而且,她重生的身份,不是女主,不是女配,甚至不是个正经人!是这个所谓的“KY-1314号高级陪伴型仿生人载体”——首白点说,就是一个为男主傅寒声量身定制的、顶配的、情趣机器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写这本小说是为了迎合市场,为了销量,为了那些喊着“虐得越狠爱得越深”的读者,她赋予傅寒声冷酷、偏执、洁癖、对白月光求而不得的设定,她让女主受尽折磨,她设计各种狗血桥段……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这个扭曲世界的一部分,而且是如此不堪的角色!
愤怒、屈辱、恐惧混杂在一起,让她硅胶制成的身体都似乎在微微颤抖。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不再顾忌那刺耳的机械摩擦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如果这具硅胶身体还有“力气”这个概念的话),猛地从水床上翻滚下来。
“咚!”
身体重重砸在铺着厚厚长毛地毯的地面上,沉闷的响声伴随着体内更清晰的机械部件错位声。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有一种强烈的震荡感和失衡感。她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木偶。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清晰的门锁弹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小棠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如果她有血液的话)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是房间另一侧,一扇厚重的、镶嵌着繁复金色花纹的磨砂玻璃门。门的上半部分是磨砂的,下半部分则是相对清晰的透明玻璃。此刻,那扇门正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氤氲的、带着浓郁雪松与冷冽薄荷气息的水蒸气,如同出闸的猛兽,瞬间汹涌而出,冲淡了房间里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冰冷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浴室特有的、洁净到极致的气息。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浴室里明亮的光线,出现在蒸腾的水雾之中。
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宽阔紧实的肩头滚落,滑过而线条分明的胸肌,在壁垒般块垒清晰的腹肌沟壑中短暂汇聚,最终沿着清晰的人鱼线,没入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的一条纯白色浴巾。那浴巾的边缘己经被水浸透,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危险地挂在精瘦有力的胯骨上。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划过他高挺如山脊的鼻梁,滑过紧抿的、薄而显得无情的唇线,最终从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
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在水汽和光线下仿佛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水珠滚过的路径,清晰勾勒出每一块肌肉蕴含的力量与爆发力。宽肩,窄腰,倒三角的身材比例完美得如同雕塑家最杰出的作品,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原始而极具压迫感的雄性魅力。
苏小棠作为这本小说的创造者,无数次在文字中描绘过男主傅寒声的英俊与完美。但文字是苍白的。当这具只存在于想象和读者幻想中的躯体,如此赤裸、如此强势、如此具有侵略性地出现在她眼前时,那种视觉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硅胶身体的所有传感器似乎都在这一刻过载了,反馈回一片混乱的电子噪音。只剩下那双眼睛,冰冷、深邃、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寒冰,穿透了朦胧的水汽和暧昧的光线,精准地、毫无温度地锁定了她——这个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穿着近乎透明的薄纱蕾丝睡衣,周围还散落着摔碎的香薰灯和一个粉色按摩仪的“KY-1314”。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欲望,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具价值不菲的、精心打造的“伴侣”,而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时间仿佛凝固了。
浴室的水汽还在不断涌出,带着冷冽的薄荷雪松香,与房间里残余的甜腻气息无声地厮杀。巨大的水床在粉色灯光下荡漾着诡异的光泽。摔碎的玻璃碎片在长毛地毯上闪着微光。那个粉色的“按摩仪”还在顽强地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小棠瘫坐在地毯上,硅胶身体僵硬冰冷,连“呼吸”这个模拟功能似乎都停滞了。她仰着头,对上那双冰封万里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她并不存在的脊椎骨一路窜升到头顶。
傅寒声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垃圾般的冰冷,扫过她狼狈的姿态,扫过摔碎的香薰灯,最终定格在那个兀自“嗡嗡”作响的粉色物体上。
他的薄唇,终于动了动。
一个冰冷、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面上:
“谁允许你,擅自启动的?”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冻结了房间里所有的空气。那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冰冷的陈述和绝对的掌控。
苏小棠的“核心处理器”——如果她还有这玩意儿的话——彻底宕机了。她写过的所有霸道总裁台词,在真实的、来自造物主的绝对威压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尖叫,想告诉他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但喉咙里(如果她还有喉咙的话)只能发出一串更加急促、更加慌乱、更加暴露她此刻非人本质的电子噪音:
“嘀嘀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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