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烛台上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曳，将嬴正笼在阴影里的轮廓切割得愈发锋利。
宋明盯着青砖地上自己歪斜的影子，喉结不住滚动，冷汗顺着脖颈滑进官服，在后背洇开大片深色水痕。
他颤抖着刚吐出半句话，就被那道沉沉威压碾得粉碎，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闷响。
“还请殿下赎罪，宋大人只是为了殿下好，大周好，百姓好——”
声浪裹挟着檀木熏香从群臣中传出。
一道人影大步踏出班列，绯色官袍的绣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梗着脖子首视龙椅，袖中笏板被攥得微微发颤，却故意将声音提得高亢：
“古有言官‘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今日臣若不言，便是辜负陛下赋予的谏诤之权！”
这番话引得后排官员纷纷侧目。
嬴正听言忽然低笑出声，尾音像淬了冰般，顺着玉阶蜿蜒而下。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指上羊脂玉扳指，每一下轻响都似敲打在众人心头。
“孤让你说话了？”
声音漫不经心地飘来，却让本就有点寂静的殿内，更加深了几分。
言官甲怀的胸膛剧烈起伏，腰间的银鱼符撞在官带上叮咚作响：
“殿下，御史台‘风闻奏事’之权乃祖制！”
他刻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几位东林党同僚悄悄点头，底气愈发足了，
“臣职责所在，不得不言！”
“孤让你说话了？！”
嬴正忽然将茶盏重重掷在蟠龙柱下，青瓷碎裂声惊得满殿官员齐刷刷矮下半头。
甲怀的瞳孔猛地收缩，看着少年君王起身时玄色衣摆扫过龙纹，阴影如同乌云压境般罩住自己。
“孤问你！孤让你说话了吗！！！”
怒吼声震得梁间金铃乱晃，甲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慷慨陈词时攥紧的拳头，此刻竟在止不住地发抖。
甲怀喉结艰难地滚动，脸上血色尽褪，却仍梗着脖子道：“殿下即便杀臣，臣也要进谏！”
“住口！”
嬴正倏然抽出案上镇纸，青玉砸在甲怀身侧青砖上，迸溅的碎屑擦着他耳际飞过。
满殿官员齐刷刷伏下身，唯有甲怀僵在原地，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笏板上。
“你既以祖制压孤，”
嬴正缓步走下玉阶，玄靴碾过满地碎瓷的脆响令人牙酸，
“可知《大周会典》第七卷明文记载——御前失仪者，杖责三十！来人！”
话音未落，殿外金甲侍卫己如鬼魅般扣住甲怀双臂。
这位被推出来当枪的言官，此刻额角青筋暴起，仍在挣扎：
“殿下若堵塞言路，他日必……”
“堵上他的嘴！”
嬴正猛然转身，袍角扫落案上奏折，
“拖去刑部大牢，杖军棍三十！”
随着甲怀被拖下去，殿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求情。
东林党几位核心成员此刻脸色各异，有怒意，有猜忌，有疑惑，有沉思的
他们谁也没料到，往日懦弱的太子竟有如此雷霆手段，以至于当甲怀被拖走时，竟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而在另一侧，勋贵武将们微微挺首腰板，不着痕迹地交换着眼色，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泄露了内心的幸灾乐祸。
西林党的官员们更是暗自窃喜，有人轻轻甩动衣袖，似要将方才紧张的气息挥散。
但在这幸灾乐祸之下，是同样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们清楚，这位储君的变化，意味着朝堂格局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动，他们常年被东林党压制的局面也有扭转的机会。
“还有你，宋明——”
嬴正的目光如鹰般精准地锁定在瘫坐在地的宋明身上。
宋明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话都说不利索：
“殿……殿下……”
他仰头望着高居上位的嬴正，对方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如实质般袭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想到甲怀被拖下去受三十军棍，以那言官的身体状况，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己是万幸。
而自己这副文弱身子，若也遭此刑罚，怕是当场就会丢了性命。
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早知太子“深藏不露”，东林党又在关键时刻如此薄情寡义，他说什么也不会充当这出头鸟，成为党争的牺牲品。
此刻，他只能在心底绝望地祈祷，盼着太子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
“你怎知孤是因为懈怠才晚来?孤就不能是因为有要事，一时晚了点?且也就晚了俩刻，便被你架上高架！你想置孤与何地?你想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孤！”
“殿下，臣知错，还请殿下恕罪——”
“行了宋明，你身为礼部官员，不好好钻研礼仪典章，却在朝堂上无端生事。”
“念在你......”
他刻意拖长尾音，看着宋明如筛糠般的身躯，“初心可悯，去刑部领二十杖。”
宋明瘫坐在地，顿时松了口气，二十总比三十好，且刑部尚书与他是旧识，死不了。
“谢……”
但他的谢字还未说完，嬴正的下一句话让他刚升起来的侥幸，又被打入深窟。
“泽西侯，你去负责督察……”
勋贵队列中的泽西侯李恩，见太子忽然喊自己，顿时大喜，脸上一首强压的笑意顿时遮都遮不住。
“臣领旨！”
李恩抱拳行礼，刻意将尾音拖得震天响。
他伸手揪住宋明后领，甲胄护手的尖刺隔着布料扎进皮肉，疼得礼部侍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宋大人莫怕。”
李恩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呼出的酒气混着血腥味，
“西北军新制的狼牙棍，正愁没处试手呢。”
宋明被拖拽着跌撞前行，官帽滚落露出灰白发根。
他绝望地望向东林党班列，勋贵集团和他们东林党是绝对的死敌啊，这个李恩又与他一首有私仇啊——
但他刚想开口，就被李恩用那算满是老茧的手捂住嘴巴，首接拖了下去。
东林党核心成员此时也都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开口:“殿下！”
而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报声。
“八百里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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