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名贵茶楼内，鎏金灯盏将西皇子嬴禄的影子在红漆屏风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手中犀角杯斟满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殷红酒液随着手腕晃动，在杯壁晕开细密酒泪。
“西殿下，您这等大才博爱之人，才是应该坐上那位置的人。”
身着织金锦袍的继国公之子萧自诩，将酒杯重重一搁，玛瑙扳指撞出脆响，杯中酒也被洒落近半。
“就是，就是——西殿下才能出众，待人亲和，爱民如子，又受各方大儒称赞。”
勋贵集团的正远侯之子侯庆，一同出声支持。
眼见两位勋贵中有实权的家族子弟出声，周围的勋贵世家子弟本还有些忌惮，此刻也都在酒精的刺激下，附和声此起彼伏。
茶楼的主人西皇子嬴禄忽然低笑出声，指腹着杯口，抬眼时眸光温润如春水：
“诸位醉了。”
他端起酒杯轻抿，舌尖抵住齿间回味片刻，
“皇兄监国，乃父皇钦点。昔年周公旦辅佐成王，从无僭越之心，此乃臣子本分。”
“唉，西皇子殿下如此，陛下也真是……”
说话的少年被嬴禄骤然冷凝的眼神截住话语，当即酒醒大半。
西皇子脸色一变缓缓起身，玄色衣袍上金线绣的螭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忽然将杯中酒泼向地面：
“诸位莫要再说这些糊涂话了，这是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位置上，若再说，休怪我亲手将诸位送去宗人府！”
这番怒意十足的话让一众勋贵如坠冰窟，酒意瞬间消散，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唯有继国之子萧自诩，作为西皇子的心腹，最懂自家主子的心思。
他立刻上前，摆出一副恳切的模样：
“西殿下，兄弟们也是为您鸣不平啊！您这般高洁正首，实在是……唉！”
嬴禄见状，立刻转换神情，换上一副无奈又关切的语气，接戏道：
“我明白诸位兄弟的心意，是我刚才太过急躁了。只是如今这世道，流言蜚语最是伤人，还望各位莫要再提此事，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语，让那些心思单纯又被酒精冲昏头脑的勋贵纨绔子弟们顿时感动不己。
“西皇子当真大义！”
“西皇子心系我们，原来是在为我们着想……”
赞叹声此起彼伏。
嬴禄见众人己入彀中，立刻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浅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帖子，在众人面前轻轻晃动：
“这样吧，明日我在西郊“马场”设宴，上月江南的朋友，送了我几匹西域汗血宝马正好让大家开开眼。”
他指尖轻轻叩击着帖子，笑意却未达眼底，“到时候，可别有人醉得连缰绳都握不住。”
“哈哈哈，我等就谢过西皇子殿下！”众人齐声应和，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就在这时，茶楼雅间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疾步而入。
嬴禄眉头微蹙，本欲发作，却见侍卫额间满是汗珠，呼吸急促，显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悦，沉声道：“何事？”
侍卫快步上前，在嬴禄耳边低声道：“西皇子殿下，许大人有要事求见，说是早朝的事。”
“礼部侍郎许大人？早朝?”
嬴禄瞳孔微微一缩，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心中隐有不妙。
……
……
小姐，您、您可要接住奴婢呀……”
相府西角的青砖墙下，爬墙虎的藤蔓在月光里投下斑驳影绰。
十五岁的贴身丫鬟环儿缩在墙头，鹅黄裙角被夜风掀起半寸，露出绣着并蒂莲的月白水袜。
她攥紧青砖缝里的藤蔓，指尖泛白，望着墙下负手而立的“少年”急得首跺脚。
只见那人头戴玉冠，月白锦袍束着墨绿丝绦，腰间悬一枚刻着“徐”字的羊脂玉佩，正是女扮男装的相府千金徐曦熙。
“磨磨蹭蹭的，再耽搁下去，等会被人瞧见，你看我怎么整你！”
徐曦熙仰头望着墙头，脸色有些不悦，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式。
环儿咬了咬唇，忽然瞥见墙下的“公子”忽然抱臂挑眉，分明是要转身离开的架势。
她心下一慌，也顾不得裙摆勾住藤蔓，闭眼尖叫着纵身跃下：
“别啊小姐，我……我马上下来！”
“笨蛋！”徐曦熙低笑一声，马步微蹲，稳稳接住扑进怀里的小丫鬟。
环儿的螺髻撞得她下巴发疼，却仍腾出一只手护住对方后颈，免得磕在青砖上。
少女身上淡若幽兰的沉水香混着夜露的清冽钻进鼻尖，环儿脸色发白地揪住她的衣袖，半天说不出话。
“可站稳了？”
徐曦熙屈指弹了弹环儿的额头，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肌肤，
“早说过翻墙是小事，去年你替我偷库房里的蜜饯，爬树的本事比这利索多了。”
环儿揉着额头嘟囔：
“那、那是爬树有枝桠借力……”
忽然想起什么，慌忙整理徐曦熙被自己撞歪的玉冠，小声道：
“小姐这身男装倒真像个俊俏书生，只是方才落地时……”
她耳尖发烫，不敢说出“腰肢比男子细上许多”的话，眼见自家小姐面色变得“阴冷”，小丫鬟打了一个机灵，忙转移话题。
“对了对了！小姐，小姐，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啊?不走正门，也不带仆役，被夫人知道，我们就遭了啊。”
徐曦熙也不打算计较小丫鬟的僭越之言，抬手替她拂去裙角的草叶，
“行了，等会你跟着我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不要多问，不然我给你丢外面，不理你了。”
“啊，小姐不要，不要我，我保证听话！”
环儿说罢，还抬起小手，捂住嘴巴，一副乖宝宝的姿态。
“你呀你！”
说罢徐曦熙笑着抬起纤指，点了点小丫鬟的小脑袋瓜。
上一世小丫头，替她挡剑的记忆还在她脑中回荡，不然她绝不会带环儿出来，毕竟她等会要做的事，是她往后复仇自保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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