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东海之滨有个小渔村,村前有片半月形的海湾,沙滩上矗着块巨大的空心礁石,足有三间屋那么高,两丈来宽,活脱脱一面横放的大战鼓。这石鼓自打渔村祖辈记事起就有,通体灰黑,石皮上满是海蛎子壳和风雨冲刷的痕迹,可奇就奇在每逢风暴来临前三日,石鼓里头就会"轰隆隆"地响起来,声音沉闷得像老牛反刍,又像远天滚着的闷雷。老渔民们都说这是龙王爷派来的海神鼓,专给咱讨海人报信的——石鼓一响,赶紧收网回港,保准能躲过狂风巨浪。
村东头有个后生叫阿海,今年刚二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就是性子忒野。他爹早年间翻船殁了海,娘守寡拉扯他长大,偏生这孩子不把海当回事,总说:"老辈人的话能当饭吃?我阿海这双眼睛比石鼓灵光!"这日又逢休渔,他蹲在礁石边啃着鱼干,眼珠子滴溜溜转:"都说石鼓里头有宝贝,要不我凿它两下瞧瞧?"
说干就干,阿海回屋扛了把丈二长的铁凿,又借了老铁匠家的大锤。这时节正逢春夏之交,海面蓝得像块琉璃,连半丝风丝儿都没有。他脱了褂子,抡起大锤"当啷"就是一凿,铁凿啃进石皮里,溅起几点火星。阿海抹了把汗,心里冷笑:"什么海神鼓,不过是块烂石头!"可凿到第二日,石皮底下竟露出些蜂窝似的小孔,里头黑黢黢的,凑近了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倒像是有谁在里头喘气儿。
第三日清早,阿海正凿得满头大汗,忽觉手上一轻——大锤"当啷"掉在沙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抬头望去,天边不知何时堆起了墨色的云团,像打翻的砚台似的往海里淌。海鸥"嘎嘎"叫着往岸上飞,浪头也跟着高了,拍得礁石"噼啪"作响。阿海心里"咯噔"一下:"要变天?"可转念一想:"我正凿到紧要处呢!"咬咬牙又要抡锤。
就在这时,石鼓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震得沙滩上的贝壳都跳了起来。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闷雷似的滚过海面,惊得渔村里的狗汪汪首叫。阿海被震得跌坐在地,耳边嗡嗡响,半天才回过神——这是石鼓在报信!他慌忙扔了家伙往村里跑,边跑边喊:"要来风暴啦!快收船啊!"
可哪还来得及?海风己经卷着咸腥味扑上岸来,浪头"轰隆隆"撞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有两人多高。阿海跑到海边时,只见自家那艘破渔船还拴在桩上,船老大老陈正攥着缆绳跟浪头较劲:"阿海你个愣头青!石鼓早响过了,我正要收船哩!"话音未落,一道恶浪扑过来,缆绳"咔嚓"断了,渔船像片树叶似的被卷进了浪窝子。
阿海瘫坐在沙滩上,眼睁睁看着渔船被风浪撕成了碎片。更揪心的是,村西头王老汉的船也没来得及收,听说连人带网都卷进了漩涡。夜里,村里哭声一片,阿海缩在自己窝棚里,听着外头狂风掀瓦的声音,拳头把泥墙砸得"咚咚"响——要不是他凿那劳什子石鼓,石鼓能失了声响?石鼓要是早响,乡亲们哪会遭这灾?
转天清早,阿海扛起铁凿又往海边跑。沙滩上满是被浪卷上来的破渔网和断桅杆,那石鼓却裂开了道缝,像张咧着的嘴,再没了往日的威风。阿海跪在裂口前,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石缝里:"海神爷爷,是我造了大孽!您罚我吧,我给您修!"
说修就修。阿海把攒了三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又挨家挨户求乡亲们凑木料、石灰。他白天搬石头,夜里就睡在礁石旁的窝棚里,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有天夜里暴雨倾盆,他正往石缝里填石灰,一道闪电劈下来,照得石鼓里头通亮——阿海这才瞧见,石鼓肚子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里都积着海水,风灌进去才发出轰鸣。原来这石鼓不是什么神物,是老天爷借着海风海浪造的天然警报器!
修到第七七西十九天,石鼓总算补好了。阿海跪在礁石前,把最后一把石灰抹平,抬头望天——只见海面上阴云密布,风声又起了。他捂着耳朵等啊等,可石鼓只是"嗡嗡"地响,声音比从前闷了许多,像老牛拉破车似的。果然,这次风暴比上次更凶,浪头足有三西丈高,可因为石鼓提了醒,全村的船都早早回了港,连只鸡仔都没损失。
后来渔村里就有了规矩:每年清明,阿海都要带着新打的桐油去涂石鼓缝;出海前,渔民们要往石鼓上系根红绳;就连小孩子淘气,大人也会吓唬:"再闹腾,石鼓爷爷可要发怒啦!"而阿海呢,再不敢对老辈人的话不当回事,每回打鱼前总要先蹲在石鼓前,听听里头的动静,摸摸那道补过的裂痕——那里面藏着他的悔,也藏着大海的恩。
如今你若去那渔村,还能瞧见沙滩上那面灰黑的石鼓。它裂着道缝,补着石灰,刮风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洪亮,却更像是位苍老的长者在低语:"莫忘恩,莫逞能,大海的心思,可深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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