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时,阮雾时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发怔。云层翻涌如浪,被阳光镀上金边,恍惚间竟像极了陆放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暗涌。谢邵音靠在旁边补觉,呼吸均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发梢蹭着米色颈枕,像只温顺的猫。手包里的黑卡像块烙铁,隔着丝绒布料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感——陆放那句“等你回来”,像根无形的线,一头攥在他手里,另一头缠在她心上,勒得不算紧,却始终牵扯着,连呼吸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滞涩。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伦敦的阳光带着熟悉的慵懒洒在停机坪上。空气里混着雨后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比京市的风多了几分,漫进车窗时,竟让她鼻尖微微发酸。坐进提前预约的车里,车窗外的红色双层巴士、带着尖顶的哥特式建筑次第掠过,街角咖啡馆飘出浓郁的拿铁香,混着的空气漫进来。阮雾时望着窗外,紧绷的肩颈才真正放松下来,指尖无意识地着车窗边缘,那里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细微划痕,像藏着她在这座城市留下的旧时光。
“先去你剑桥的公寓看看?”谢邵音揉着眼睛醒来,兴奋地打量着窗外,指尖点着玻璃,“收拾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们再出来。”
公寓楼下的梧桐比几个月前粗壮了些,树皮上还留着她当年刻下的歪扭笑脸,被新长的树皮裹住了边角,像个害羞的秘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开启了尘封的时光。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旧书与樟脑混合的气息,书架上那盆常春藤被室友养得极好,藤蔓顺着木架爬了半墙,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书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还是她离开时的页码,钢笔斜斜地靠在旁边,笔尖的墨渍早己干涸,却像还留着她握过的温度,暖得人心头发软。
“伦敦真漂亮。”谢邵音踮脚转了个圈,米白色风衣扫过地毯,带起些微尘埃,在光柱里跳舞,“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带着姐姐来这里住。”
阮雾时走到窗边,推开木框玻璃窗。楼下传来学生们的笑声,夹杂着自行车铃铛的轻响,清脆得像风铃;远处剑桥河上的平底船慢悠悠漂着,撑篙人的草帽在绿波上晃成一点浅黄。她忽然想起毕业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艾伦教授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的小姑娘终于要展翅高飞了”,阳光落在教授花白的胡须上,暖得像融化的蜂蜜,甜意顺着毛孔往心里钻。
“下午去看新公寓?”谢邵音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发丝蹭过颈侧,带着温热的气息,“我查了泰晤士河沿岸那套顶层,据说落地窗能框进半条河的夜景,连浴缸都是对着伦敦眼的。”
阮雾时笑着点头,心里那点关于未来的蓝图愈发清晰。她转身时,指尖扫过书架最上层,碰掉了一本压在角落里的相册。相册摔在地毯上,发出闷响,照片散了出来,其中一张是她和姐姐在皇家艺术学院门口的合影——那年阮雾雨刚获国际影后,穿着香槟色礼服,眉眼亮得像盛着星光;自己穿着校服,站在旁边笑得一脸崇拜,露出两颗小虎牙。指尖抚过照片上姐姐的笑脸,阮雾时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潮湿的水汽漫上来,模糊了照片的边角。
暮色降临时,两人站在泰晤士河沿岸的顶层公寓里。落地窗像块巨大的画布,将整片河景框在其中,伦敦眼的霓虹次第亮起,在水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打翻了的珠宝盒,碎钻般闪闪烁烁。谢邵音趴在栏杆上惊叹:“我的天,这浴缸对着伦敦眼泡澡也太奢侈了吧!”
阮雾时走到窗边,晚风卷着河水的气息吹来,拂动她的发梢,带着微凉的湿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工作信息,掏出来却愣住——是陆放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看到河景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窗外,对岸的建筑鳞次栉比,霓虹灯影里根本看不清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忽明忽灭。他怎么知道她们在看河景?难道……
“怎么了?”谢邵音凑过来,看到屏幕上的字,皱起眉,“他不会派人跟着吧?这控制欲也太吓人了!”
阮雾时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塞回口袋,望着远处伦敦眼的流光。夜色渐浓,河面上的游船亮起灯火,像一串移动的星辰,缓缓淌过水面。她忽然想起陆放塞给她黑卡时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偏执与不安,此刻竟和这伦敦的夜色重叠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不管他。”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谢邵音,眼底重新亮起光,像被风吹燃的烛火,“明天去看芭蕾舞剧?皇家剧院正好在上演《吉赛尔》。”
谢邵音立刻点头,拉着她的手在空旷的客厅里转圈,裙摆扫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就买这个公寓吧!”
窗外的伦敦眼还在旋转,将光芒洒向夜空。阮雾时望着谢邵音雀跃的身影,心里那点被短信勾起的波澜渐渐平复——这里是她的伦敦,是她和姐姐憧憬过的未来,陆放的阴影再长,也该被这片温柔的夜色冲淡了。至少此刻,她只想沉溺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平静里,像沉溺在温暖的洋流中。
夜色像块浸透了墨蓝的绒布,缓缓覆盖了泰晤士河。对岸的伦敦眼正绽放着七彩流光,将河水染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游船驶过的浪痕里,碎金似的光随波摇晃,晃得人眼晕。阮雾时裹紧了米色风衣,沿着河畔的石板路慢慢走,皮鞋踩在潮湿的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和远处的钟声融在一起,倒生出几分安宁,像一首舒缓的夜曲。
谢邵音被伦敦的朋友拽去参加派对,临走时还念叨“你一个人别逛太晚”,塞给她的热可可早己喝光,空杯子被她捏在手里,杯壁的温度一点点散去,只剩下指尖残留的甜香,像颗化不开的糖。她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风衣的下摆被晚风掀起一角,像只欲飞的蝶,忽然觉得这样的独处格外珍贵——没有陆放的压迫,没有片场的喧嚣,只有河风与星光陪着她,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像与她的步调暗合,踩着同一拍节奏。阮雾时下意识地回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男人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高领毛衣,身形挺拔如松,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拎着只黑色公文包,显然是刚从附近的写字楼过来。
是顾寒挚。
他朝她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在夜风中带着点温润的磁性,像被打磨过的玉石:“阮小姐,好巧。”
阮雾时愣了愣,握着空杯子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微微泛白。在伦敦撞见他,确实出乎预料。她记得谢邵音提过,顾寒挚的海外业务重心就在欧洲,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河畔偶遇,连空气都仿佛瞬间绷紧了几分。
“顾先生。”她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心里却掠过一丝警惕。这个男人总像藏在暗处的猎手,看似温和,眼底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上次在订婚宴上的交易还历历在目,像根细小的刺,扎在记忆里。
顾寒挚走近几步,河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望着河面,笑道:“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想着来河边透透气,没想到会遇见你。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
他的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像在打量一件稀有的藏品。阮雾时避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的桥灯,灯光在水面投下长长的倒影,像条发光的带子:“我只是随便走走。”
“伦敦的夜晚很适合散步。”顾寒挚没再追问,只是和她并肩站着,声音放轻了些,像怕惊扰了夜色,“尤其是这里,能看见大半个伦敦的夜景。你……常来?”
“以前读书时来过几次。”阮雾时淡淡回应,指尖无意识地着空杯子的边缘,那里有圈浅浅的压痕,是被无数手指过的痕迹,“这次回来,是想……定居。”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像把深埋的种子挖出来,摊在月光下,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
顾寒挚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地笑了:“远离京市的是非?是个明智的选择。”他转头看她,眼底的光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像两簇跳动的火苗,“陆放没跟来?”
提到陆放,阮雾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语气冷了些,像被呵了层薄冰:“他有他的事。”
顾寒挚低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折叠整齐的报纸,递给她:“早上的财经版,提到了你在剑桥的研究成果。艾伦教授对你评价很高。”
报纸上的标题加粗醒目,配着她几年前在学术论坛上的照片,那时的她还留着齐肩短发,眼神比现在更清澈,带着点学生气的执拗,像株迎着风的向日葵。阮雾时捏着报纸的一角,指尖微微发颤——原来他连这个都知道,连她藏在时光里的另一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阮小姐不仅演技出众,在金融领域也是佼佼者。”顾寒挚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赏,“陆放捡到宝了。”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不疼,却麻丝丝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阮雾时把报纸还给他,语气疏离,像裹了层冰壳:“顾先生过奖了。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顾寒挚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意味深长,像沉在水底的石子,“阮小姐,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但如果你需要帮助,”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到她面前,黑色卡面印着烫金的名字和号码,在夜色里闪着冷光,“随时可以打给我。”
阮雾时看着那张名片,又看了看他眼底坦荡的笑意,接了,却道:“谢谢,不必了。”
她转身快步离开,风衣的下摆扫过石板路,带起些微尘土,在灯光下打着旋儿。走到街角回头时,顾寒挚还站在河畔,身影被伦敦眼的光芒拉得很长,手里的咖啡杯在夜色里泛着微光,像颗孤独的星,悬在墨蓝的天鹅绒上。
河风忽然变大,吹得她头发乱舞,像团散开的海藻。阮雾时拢了拢头发,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沉——在伦敦遇见顾寒挚,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这场纷争,早己像泰晤士河的水流,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这里,缠上了她的脚踝?
公寓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在地板上投出片温柔的圆,像块融化的黄油。阮雾时刚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棉质睡袍的领口沾了点水汽,带着沐浴后的清冽香气,像雨后的草地。谢邵音还没回来,手机放在玄关柜上,屏幕忽然亮起来,一串陌生号码跳动着,在寂静里格外扎眼,像只突然睁开的眼睛。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以为是医院的电话——姐姐的事是她最大的软肋,轻轻一碰就疼。指尖划过屏幕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道冷冽的女声,像淬了冰的刀片,割得人耳朵发疼:“阮小姐。”
阮雾时捏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浴袍的系带松了半截都没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哪位?”
“云芝年。”对方报上名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拉到极致的弓弦,“陆野的妻子。”
阮雾时彻底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掌心瞬间沁出薄汗,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云芝年?那个在订婚宴上用眼神剜她的女人,陆野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还是在伦敦?隔着千山万水,那道冰冷的视线仿佛也跟着穿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很惊讶。”云芝年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失真的冷硬,像被砂纸磨过,“但我没兴趣跟你寒暄。打电话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姐姐阮雾雨的车祸,跟我没有关系。”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又像是在刻意强调,每个字都带着重音,砸在空气里。阮雾时靠在玄关柜上,冰冷的大理石透过薄薄的睡袍渗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像被泼了盆冷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当挡箭牌。”云芝年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浓重的嘲讽,像碎玻璃碴子,“陆家的浑水,不是你能蹚的。有些人表面对你温和,暗地里做的事却脏得很。”
落地灯的光晕落在阮雾时脸上,映得她瞳孔微微收缩,像被惊到的猫。她想起订婚宴上云芝年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恨,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像藏着秘密的深潭,黑沉沉的,望不见底。
“你什么意思?”她追问,声音有些发颤,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
“没什么意思。”云芝年的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像在抛出一个诱饵,带着若有似无的钩子,“只是好心提醒你——与其在陆放身边,不如自己去查查。查查他在你姐姐出事那天,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
“陆放”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阮雾时心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猛地想起谢邵音塞给她的那个U盘,金属外壳硌手的触感仿佛还在掌心;想起陆放在片场失控的拥抱,他胸膛的温度烫得像火,可说出的话却模糊不清;想起他塞给她黑卡时眼底复杂的光,像翻涌的浪……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此刻像藤蔓般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带着疼。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阮雾时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警惕。云芝年是陆野的妻子,按说该和陆家站在一边,怎么会突然向她示警?这突如其来的“好心”,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让她不敢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能听到轻微的翻页声,像是云芝年在看什么文件,沙沙的,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我和陆野的婚姻,不过是场交易。”她的声音忽然放低,带着点疲惫的自嘲,像朵蔫了的花,“但我讨厌被蒙在鼓里,更讨厌有人借着云家的名义兴风作浪。”
“至于信不信,随你。”云芝年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像结了冰的河面,“总之,别再把矛头对准我。查清楚陆放,对你,对躺在病床上的阮雾雨,都有好处。”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钝刀子在反复切割着空气。
阮雾时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在灯光下凝成薄薄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云芝年的话像颗石子,投进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拍打得她头晕目眩。
查陆放?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像被扔进了冰窖,连指尖都泛着寒意。那个总是用强势掩盖不安的男人,那个用姐姐的安危威胁她的男人,那个在机场塞给她黑卡、说“等你回来”的男人……会和姐姐的车祸有关?
落地灯的光晕忽然晃了晃,阮雾时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手机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满是震惊与混乱,像被狂风搅乱的池水。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谢邵音带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走进来,看到她站在玄关,惊讶地挑眉:“怎么站在这里?脸色这么差?”
阮雾时抬头,看着好友关切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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