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
顾屿声缓缓地，将那副隔绝了全世界的、冰冷的金丝边眼镜，重新戴上。
镜片，再次将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隐藏在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冷酷的平静之下。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悲无喜的、掌控一切的“神”。
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按动了一个按钮。
“轰——”
A7录音棚那扇厚重如城门的隔音门，在一阵低沉的机械声中，缓缓地、自动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走廊上，那片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贪婪地，聚焦到了录音棚内的那道瘦弱身影之上。
刺眼的光线，与无数道充满了震惊、疑惑、与探究的视线，一同涌了进来。
顾屿声那冰冷、平稳、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通过走廊的公共广播，响彻在每一个角落，如同最终的、不容置疑的神谕。
“竞选结束。”
他顿了顿，仿佛是故意留给所有人一个屏息的瞬间。
然后，他用最简洁、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布了结果。
“优胜者，言诺。”
“散会。”
“轰！”
如果说顾屿声的话，是投入湖面的巨石，那么此刻走廊上爆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就是被这块巨石，彻底掀翻的整片湖水！
“什么？！我没听错吧？优胜者是言诺？”
“怎么可能！白汐月老师的表演，明明是技术上完美的S级啊！”
“那个言诺的声音……虽然很有感染力，但从头到尾都是破的啊！这种声音，怎么能赢？”
“顾老师疯了吗？他这是在否定自己建立起来的整个S级标准体系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他们像一群虔诚的信徒，突然被告知，他们信奉了一辈子的、关于“完美”的教义，在今天，被神明，亲手推翻了。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李哲那张写满了嘲讽的脸，己经彻底僵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中充满了荒谬与茫然。
而秦宇，他脸上的自信与从容，早己荡然无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录音棚里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那个他一首以来都引以为傲的、“完美”的白汐月。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摇。
白汐月，则是这场风暴的绝对中心。
她听到了顾屿声的宣判。
她听到了周围人群的议论。
她感觉全世界所有的目光，都像最恶毒的、淬了火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好奇探究……
每一种，都让她无法忍受。
她那副完美的、高贵的面具，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再也无法维持。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抚摸颈间那条象征着她“完美”地位的钻石项链，却在触碰到链扣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变形的扭曲感。
是她自己，在刚才的极度震惊与嫉妒中，无意识地，用指甲将那坚硬的铂金链扣，生生掐到变了形。
那被资方定义的、“完美”的枷锁，在这一刻，于现实中，碎裂了。
“汐月……”秦宇似乎也察觉到了白汐月的不对劲，担忧地想去扶她。
“别碰我！”
白汐月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她再也无法忍受这里的任何一秒钟，用手挡住脸，拨开人群，像一个真正的、落魄的失败者一样，仓皇地、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与外界的混乱和崩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言诺。
她是风暴的中心，却也是最平静的那个人。
当顾屿声宣布结果的那一刻，言诺那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她扶着冰冷的麦克风支架，才没有让自己软倒在地。
那金属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清晰地传来。
这让她在一瞬间，恍惚地，想起了三年前，《夜莺》项目大获成功后，她在庆功宴上，从资方手里，接过那座沉甸甸的、“年度最佳新人”奖杯时的温度。
同样是冰冷的。
但那座奖杯，代表着她用“完美无瑕”的声线，换来的、虚假的荣光。那份冰冷，最终将她引向了背叛与死亡的深渊。
而此刻，这根麦克风支架的冰冷，却承载了她用“真实的破碎”，赢回的、属于自己的尊严。
她赢了。
这一次，是真的赢了。
“言小姐！您……您太厉害了！您听到了吗！您赢了！”
小米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挂着两条清晰的泪痕，整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一把扶住言诺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充满了狂喜与崇拜。
“我们赢了……”
言诺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这迟到了三年的胜利，感受着这个陌生男孩身上，那份真实而温暖的喜悦。她的眼眶，也终于，忍不住地，微微了。
她没有在现场停留，没有去享受那些震惊的目光，也没有去欣赏失败者的狼狈。
她只是在小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出了A7录音棚，走出了那片充满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爱恨情仇的角斗场。
她走过那些为她让路的人群，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却又无比踏实。
就在言诺即将走出走廊，踏入电梯间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她们。
是顾屿声的助理。
“言小姐，小米。”助理的表情，依旧是职业化的，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敬畏与好奇，“顾老师让您上去一趟，签合同。”
言诺与小米对视了一眼。
公开的决战，己经结束。
而属于胜利者的、真正的第一场“分赃大会”，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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