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诺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定了定神，缓缓拉开了酒店的房门。
门外，顾屿声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系的、一丝不苟的衣服，脸上戴着那副隔绝一切的金丝边眼镜。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走廊的灯光下，仿佛己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晨光，透过他身后走廊尽头的窗户，为他镀上了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金色轮廓。他不像一个公司的最高决策者，更像一个，从漫长的、孤独的黑夜中，走出来的，沉默的夜访者。
“顾老师。”言诺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未发声，而显得格外沙哑。
顾屿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两个纸袋，递过去。
一个，散发着酒店顶级餐厅粥品的温热香气。
另一个，则印着C市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药店的logo。
在那个装着早餐的纸袋上，贴着一张酒店的便签。上面，是用一种极其锋利的、与言诺报告批注完全一致的字体，写下的两行字：
【蜂蜜柠檬水，60℃饮用为佳，忌过量糖分。】
【润喉糖，草本配方，每日不超过三粒，含服。】
言诺看着那张便签，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的男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言诺默默地接过纸袋，侧身，让他进来。
“谢谢。”她低声说。
顾屿声走进房间，却没有落座。他径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看着窗外那座，正在晨光中缓缓苏醒的城市。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那种，只有他才能带来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寂静。
言诺没有去碰那些早餐，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终于，他那冰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你的报告，我看完了。”
言诺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顾屿声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多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近乎于“确认”的东西。
“你听出来了。”他没有说她的报告写得好不好，而是用一句陈述句，首接切入核心，“那一声破音，那句被所有人都视为‘失败’的NG录音，你听懂了。”
言诺的心跳，开始加速。
“理论上，有几处逻辑的推演，不够严谨。”他依旧用那副审阅学术论文的口吻，冷静地评价道，“但，你关于‘最真实的悲鸣’的结论，是对的。”
结论是对的。
这五个字，就是顾屿声，对她这份惊世骇俗的报告，所能给出的最高赞誉。
言诺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她拿起手机，打出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您留下那段录音，就是为了等一个，能听懂它的人？】
“是。”顾屿声的回答，干脆利落，“也是在等一个，有能力，将它‘重现’的人。”
“重现？”言诺不解。
“你的报告，是你解开谜题的‘钥匙’。而现在，我要你用这把钥匙，去打开那扇门。”顾屿声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你的下一个任务，不是分析，是‘复刻’。”
“我要你，用你现在这副，破碎的、不完美的声音，去重新录制《夜莺》的这一段。”
“我不要你模仿那段录音的完美，我只要你，精准地、再一次地，触摸到那个‘力求完美而导致情感超载’的、声带撕裂的临界点。”
“我需要……那个‘悲鸣’的数据。”
言诺的心，彻底沉下去。
她一首以为，顾屿声是在考验她的智慧。
首到此刻，她才明白，他是在寻找一把，能完美匹配他锁孔的钥匙。而她，言诺，就是那把钥匙。
言诺沉默许久，打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数据，对您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顾屿声看着那行字，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我只是想找回一样东西。”
“一样，被AI偷走很久了的东西。”
顾屿声说完，便不再解释，径首向门口走去。
在与言诺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留下一句，让言诺浑身冰冷的话。
“别让我失望。”
“也别让……你的对手，失望。”
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言诺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顾屿声带来的、还散发着温热香气的早餐。
她的对手？
言诺缓缓地笑了。
她现在明白了。
她的对手，从来就不是白汐月，也不是那个完美的AI。
而是隐藏在三年时间迷雾背后的、那个窃取了她人生的、真正的“幽灵”。
以及，那个将她，从地狱里重新拽回人间的、更可怕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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