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7录音棚的隔音门,是声核科技用最高规格的材料定制的,号称能隔绝一场小型爆炸的音波。
但此刻,门外走廊上,以白汐月为首的一众人,却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滚烫的钢针,狠狠地穿透了。
他们听不清门里具体的声音,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充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尖锐嘶吼,竟如幽灵般,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幽幽地、清晰地,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声音,带着一种让人汗毛倒竖的、临死前的真实感。
李哲脸上的嘲讽笑容,早己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的、见了鬼似的错愕。
秦宇更是下意识地、狼狈地,后退了半步。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而白汐月,她那只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不受控制地、一寸寸地收紧。
“咔……咔嚓……”
清脆的、塑料瓶身因不堪重负而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冰凉的水,混着她指甲缝里的汗,流了她一手。
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内心被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所占据:
不可能……那个被她亲手夺走了一切的废物,那个连说话都费劲的病人,怎么可能……还发得出这种声音?
录音棚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漫长的、足以将人的神经彻底碾碎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顾屿声的声音,不再是通过耳机,而是通过录音间角落的公放喇叭,沉沉地响了起来。仿佛是神祇,终于决定对他卑微的信徒,降下神谕。
“我听完了。”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质感。
他没有说分数,也没有说评价。
他只是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冷静的语调,缓缓说道:
“声核科技的AI声音修复引擎,可以在0.01秒内,修复你刚才的每一个破音,可以让你的气息处理,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更标准。”
言诺的心,沉了下去。
只听他话锋一转。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它模拟不出来。”
“AI模拟不出来,你声音里那丝……濒死的真实。”
他继续说道,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为自己的判断,寻找最坚实的逻辑基石:
“声谱图上那道超高频共振,在AI的安全模型里,会被自动标记为‘错误波形’并予以清除。但在人类的听觉神经图谱中,它恰好,完美对应着杏仁核在遭受极致恐惧时,所产生的应激反应。”
“技术,永远追求完美。而艺术,恰恰诞生于这种……真实的、有缺陷的破碎之中。”
顾屿声的这番话,像一道温暖的、和煦的春雷,在言诺那片早己化为焦土的心田里,轰然炸响。
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与绝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赢了。
她用最残破的姿态,赢得了这个世界上,最挑剔、最权威的耳朵的认可。
顾屿声没有再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他用一贯的命令式口吻,做出了最终的宣判:
“明天早上九点,23楼,来我的办公室签合同。别迟到。”
说完,控制室的灯,暗了下去。
言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眩晕,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的轮椅。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A7录音棚沉重的隔音门,被从外推开了。
刺眼的光线,和走廊上那些错愕、震惊、不可思议的脸,一同涌了进来。
言诺扶着轮椅,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片属于她的黑暗。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脸色惨白、手里还攥着那个被捏碎的、正在滴水的瓶子的白汐月。
西目相对。
白汐月的眼神里,是来不及掩饰的嫉妒与怨毒。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言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只是用那双还带着水汽的、清亮得惊人的眼睛,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也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最极致的、也是最伤人的——无视。
然后,她转过头,径首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言诺!”秦宇又急又怒,下意识地想上前拦住她。
“让开!”
一个虽然紧张,但却异常响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小米。
这个刚才还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实习生,此刻却像一头护崽的雄狮,张开双臂,拦在了秦宇面前。他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大声说:“言……言小姐她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扰她!”
他冲到言诺身边,用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正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冷冽的声音,让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
“小米。”
顾屿声,不知何时,己经从控制室里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白汐月和秦宇一眼,径首走到言诺和小米面前。
小米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就要立正站好。
顾屿声没有理会他,而是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薄薄卡片,和一枚小巧的、如同U盘的数据芯片,递给了小米。
“这是她的训练大纲和A级权限卡。”
顾屿声的目光,落在了言诺的身上,但话,却是对小米说的。
“从今天起,你是她的实习经纪人。”
小米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得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顾屿声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
“她的任何失败,”顾屿声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都是你的失败。”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只留下一个孤高而冷酷的背影。
言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那个己经彻底石化、脸上表情在狂喜与惊恐之间反复横跳的小米。
她缓缓地,走出了A7录音棚那片区域,沐浴在了从巨大玻璃幕墙透进来的、明亮的阳光之中。
六月的阳光本该是温暖的,但当它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时,那份刺眼的光亮,却让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前世车祸后,手术室里那盏冰冷的、能照亮一切肮脏与绝望的无影灯。
一个,代表着虚假的死亡。
一个,代表着真实的……新生。
阳光穿过大厦外部的钢筋骨架,在她脚下的地毯上,投下了一片交错纵横的、如同渔网般的光与影。
她走出了那间黑暗的囚笼,却仿佛,依然行走在宿命的网中。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条被困的鱼。
她是那个,亲手将网,撕开了一道口子的人。
她的战争,不是结束了。
而是刚刚,才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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