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父母抵达VIP病房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李婉容提着精致的保温篮走在前面，驼色羊绒大衣衬得她身姿优雅，只是眼底掩不住一夜没睡的疲惫。
夏明诚跟在身后，一身深灰色西装熨帖笔挺，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裹的木盒，步伐沉稳得像带着某种仪式感。
“柔柔醒了？”李婉容刚进门就放柔了声音，视线落在病床上的贺柔身上时，眉头微蹙，“怎么瘦成这样？景琛，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
夏景琛正替贺柔调整输液管，闻言回头笑了笑：“医生说刚醒要清淡饮食，过几天就好了。”他起身接过保温篮，“妈带了什么？”
“鸽子汤，给柔柔补气血的。”李婉容走到床边，伸手想碰贺柔的额头，又怕碰坏了似的缩回来，“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贺柔勉强笑了笑，声音还带着虚弱：“谢谢夏伯母，好多了。”
夏明诚这时才走上前，将木盒放在床头柜上。
红绸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旁边江野送来的郁金香都失了几分颜色。
“柔柔，”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日里低沉几分，“这是夏家的传家宝，按理说该在订婚礼上给你，现在情况特殊，就先送来给你压惊。”
木盒被打开的瞬间，贺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凤凰的尾羽缀着细小的珍珠，在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最末端的红宝石像凝结的血珠，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是当年我母亲传给景琛奶奶的，后来又传到我手里。”
夏明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夏家的儿媳，总要带着点念想。”
贺柔的指尖微微蜷缩，输液管里的药液仿佛突然变重，每一滴都砸在心上。
她看着那支步摇，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贺家老宅见过的画像——太奶奶穿着旧式旗袍，发髻上插着的，正是这支步摇。那时奶奶还笑着说：“将来柔柔嫁人，也要戴这么体面的首饰。”
可现在，这体面却像座无形的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夏伯父，这太贵重了……”贺柔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现在身体还没好，订婚的事……”
“傻孩子，订婚的事早就定下了。”李婉容打断她，拿起步摇想替她簪在发间，“你和景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点小波折算什么？等你好了，我们就把日子定下来，风风光光办一场。”
冰凉的金属即将触到发丝时，贺柔猛地偏过头。
步摇的尾羽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痒意，却让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
“我不能收。”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夏伯母，对不起，我……”
“妞妞！”夏景琛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别任性。”
贺柔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镜片后复杂的目光。
那里面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痛楚。
她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说的话——“景琛，对不起，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残忍。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婉容举着步摇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柔柔，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柔咬着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在夏景琛和江野之间摇摆不定？说自己明明有婚约在身，却对另一个男人动了心？说自己好像……同时喜欢着两个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按下去。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像个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间的骗子，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混乱的心。
夏明诚突然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将木盒合上，红绸盖住步摇的瞬间，病房里仿佛暗了几分。
“看来柔柔需要休息，”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传家宝先放着，等你想通了再说。”
李婉容还想说什么，被夏明诚用眼神制止了。他拿起木盒，对夏景琛使了个眼色：“你出来一下。”
父子俩走到走廊尽头，夏明诚才停下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儿子，“柔柔为什么突然这样？”
夏景琛靠在墙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她喜欢上别人了。”
“谁？”夏明诚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去，“是那个姓江的？”
夏景琛没说话，算是默认。
“胡闹！”夏明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一个混黑道的，也配和我们夏家抢人？柔柔是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妈，您别激动。”夏景琛睁开眼，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不是谁配不配的问题，是柔柔的心意。”
“心意能当饭吃？”李婉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听见这话气得发抖，“当年若不是贺家有难，我们夏家出手相助，他们能有今天？这门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她想反悔就反悔？”
夏景琛的脸色沉了沉：“妈，别提当年的事。”
“怎么不能提？”李婉容提高了声音，“要不是我们把城南那块地低价转给贺家，他们早就破产了！现在翅膀硬了，想一脚踹开我们夏家？”
走廊里的护士听见动静，纷纷侧目。夏明诚皱眉呵斥：“够了！这里是医院！”他转向夏景琛，语气缓和了些，“景琛，我知道你喜欢柔柔，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不过你记住，夏家的脸面不能丢，贺家欠我们的，必须还。”
夏景琛的心沉了下去。他一首知道父母看重利益，却没想到他们会把当年的事搬出来施压。
那是他和贺柔之间最温暖的回忆，怎么就变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
“爸，”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如果柔柔真的不喜欢我，我不会强求。”
“你！”夏明诚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儿子的手都在抖，“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贺家父母提着保温桶快步走来，看到夏家父母时愣了一下。“亲家，你们怎么来了？”贺父笑着打招呼，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担忧。
李婉容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夏明诚则点了点头：“来看看柔柔。”
贺母没察觉异样，径首走进病房。“妞妞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放下保温桶，握住贺柔的手，看到床头柜上的木盒时愣了一下，“这是……”
贺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李婉容跟着走进来，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这是我们夏家的传家宝，本想送给柔柔当订婚礼，可有人好像不稀罕。”
贺母的脸色变了变，看向贺柔：“妞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柔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同时喜欢着夏景琛和江野？说自己像个不知廉耻的女海王？
“妈，对不起。”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滑落，“我……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贺父刚走进门，听见这话如遭雷击，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小米粥洒了一地，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病房里。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你忘了你和景琛的婚约了？”
“爸，我没忘。”贺柔哭着摇头，“可感情的事我控制不住……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景琛，对不起大家，可我……”
“够了！”贺父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夏景琛拦住了。
“贺伯父，别冲动。”夏景琛挡在贺柔身前，“这事不怪她。”
贺父看着夏景琛，又看看哭成泪人的女儿，终究是没舍得下手，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贺母连忙跟出去，走廊里传来夫妻俩压抑的争吵声。
病房里只剩下贺柔和夏景琛。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地上，像一道道割裂的伤口。
“景琛，对不起。”贺柔低着头，声音哽咽，“我知道我很糟糕，像个……像个女海王，连自己的心都搞不清。”
夏景琛蹲下身，平视着她，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温柔。“别说傻话。”
他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喜欢谁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本事，留不住你的心。”
“不是的！”贺柔急忙摇头，“我对你也有感情，只是……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从小到大，你一首对我好，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以为那就是喜欢，可遇到江野之后，我才发现……”
她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让夏景琛明白。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贺柔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块。
她抓起床上的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套。
她到底在做什么？把所有人都搅得不得安宁，自己也像个困在迷宫里的傻子，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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