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冰冷的顶层囚笼,苏晚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香料市场的喧嚣、后巷的奔逃、顾承泽洞悉一切的眼神、还有那张如同烙铁般的黑色卡片……一切都模糊又清晰,最终都沉入失味症带来的无边死寂里。
保镖将她“护送”回实验室,林伯温和却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带着无声的询问。苏晚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谎称香料市场没有找到所需灵感,便将自己反锁在实验室里。
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强撑的伪装瞬间崩塌。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世界是无声的、无味的、灰白的荒漠。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张坚硬的黑色卡片,顾承泽蛊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真正的自由……让你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自由?活着?一个闻不到任何气味的调香师,还算活着吗?还能奢望自由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泪水无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虚无。
失味症让苏晚无法进行任何实质性的调香工作。她只能机械地整理原料,清洗器具,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也试图掩盖她的异常。但她的心不在焉和面对香料时眼神的空洞,终究没能逃过林伯的眼睛。
傅凛的状态也在恶化。
失去了苏晚香气的持续安抚,加上并购案带来的巨大压力,他眉宇间的戾气日益深重。眼底的红血丝如同蛛网,睡眠似乎成了一种奢望。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顶层公寓的空气都凝固成冰。暴躁易怒成了常态,一点微小的不顺都能点燃他的怒火。一个高管在视频会议中一个微小的失误,就换来他隔着屏幕都能让人窒息的冰冷斥责,会议室内噤若寒蝉。
林伯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苏晚的“怠工”和“状态异常”,并委婉地提醒傅凛是否需要另觅调香师。傅凛只是沉默地听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天下午,傅凛终于再次踏入了实验室。他的出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苏晚正在清洗一组量杯,听到开门声,身体瞬间僵硬,背对着他,不敢回头。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远处。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的背上。
“苏晚。” 傅凛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需要‘凛冬’的改良版。三天内。”
命令如同重锤砸下。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冰凉。改良“凛冬”?她现在连最基本的佛手柑和薄荷都分不清!
她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迎上傅凛那双布满红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他的脸色很差,下巴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我……” 苏晚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需要时间……灵感……”
“借口!” 傅凛猛地打断她,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晚痛呼出声!“看着我!” 他强迫她抬起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刀锋刮过她苍白的脸,“告诉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你调出来的东西,都变成了垃圾?!” 他指的是之前的“沉渊”,也暗指她此刻的“不作为”。
手腕的剧痛和傅凛眼中那濒临失控的疯狂让苏晚浑身颤抖。巨大的恐惧和连日积累的绝望、委屈、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垃圾?!”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傅凛!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垃圾!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吗?!你以为我想对着你这张冰块脸调那些该死的香水吗?!你需要的根本不是香水!你需要的是医生!是治疗你脑子里那个该死的洞!”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利箭,精准地刺中了傅凛最深的痛处!他眼底瞬间掀起滔天巨浪!狂怒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暴戾席卷了他!
“苏晚!你找死!” 他低吼着,如同被激怒的猛兽,猛地扬起手!
苏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可能落下的、带着毁灭力量的巴掌。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
她颤抖着睁开眼,看到傅凛的手悬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翻涌着极致的狂怒、痛苦,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挫败和……恐慌?那是一种对自己失控状态的恐慌!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眼神复杂到令人心悸。最终,那扬起的手没有落下,而是猛地攥紧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不锈钢工作台上!
“砰——!”
一声巨响!坚固的台面瞬间凹陷下去一大块!傅凛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开出刺目的花。
苏晚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残惊呆了!她看着傅凛流血的手,看着他因为剧痛和狂怒而微微佝偻的背影,看着他强忍着没有将毁灭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挣扎……那一刻,她心中翻腾的恨意和恐惧,被一种更汹涌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酸楚所淹没。
他……宁愿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她?
傅凛没有再看她一眼,带着一身未散的暴戾和那只流血的手,踉跄着离开了实验室,留下满地狼藉和呆立当场的苏晚。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苏晚看着地上那几滴刺目的鲜红,身体因为后怕和刚才那巨大的震撼而不住地颤抖。林伯很快进来,沉默而高效地指挥人清理现场,更换工作台。他看向苏晚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某种难以解读的深意。
“苏小姐,请回房间休息吧。” 林伯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苏晚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傅凛最后那痛苦挣扎的眼神和自残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与顾承泽那张充满算计的脸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她之前从未在意过的、落满灰尘的旧盒子。可能是林伯清理时放错了地方?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件旧物:一个极其古朴的、深棕色陶瓷小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瓶口用褪色的蜡封着。瓶子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
苏晚拿起瓶子,入手微沉。失味症让她闻不到任何气味,但一种莫名的首觉驱使着她。她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剔除了瓶口的旧蜡封。
就在蜡封被撬开一丝缝隙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香气,如同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精灵,悄然钻入了她的鼻腔!
苏晚浑身剧震!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香气!清幽、馥郁、带着一丝温暖的奶感和泥土的芬芳……是晚香玉!而且是品质极其纯粹、年份极其久远的晚香玉净油!
更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是——这股气息,竟然穿透了她失味症的屏障!她闻到了!清晰地闻到了!
这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地将瓶口凑得更近,贪婪地、小心翼翼地嗅闻着。没错!就是晚香玉!那股温暖、安宁、带着生命力的气息,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滋润了她干涸枯萎的感官世界!虽然还很微弱,范围也很小,但确确实实存在!
失味症……并非绝对?至少对这种特殊的、古老的晚香玉气息,她的鼻子有反应!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冲垮了苏晚!她紧紧攥着那个古朴的小瓶,如同攥着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希望的泪水!
这个瓶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它蕴含的香气能穿透她的失味症?它和傅凛对她气息的依赖,是否有某种关联?
一个模糊的、惊人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她的失味症,或许并非生理性的彻底丧失,而是某种特殊的“屏蔽”或“关闭”?而开启的钥匙,可能就藏在与傅凛感官秘密相关的、某种古老而纯粹的香气本源之中?比如……这种特殊的晚香玉?
希望的光芒刚刚燃起,冰冷的现实便再次袭来。
第二天一早,林伯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信封。
“苏小姐,傅先生让我转告您,” 林伯的语气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鉴于您目前的身体状况(他显然己认定苏晚‘状态不佳’导致无法工作),您祖母下一阶段的靶向治疗费用,需要您自行筹措。傅氏不再承担。” 他将一个薄薄的信封放在桌上,“这是您本月应得的薪水。另外,傅先生希望您能尽快调整状态,否则……”
林伯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同寒冰。
苏晚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支票,数额是她当初签约时约定的月薪十万。还有一张打印的催款单——奶奶下一阶段的靶向药物费用,三千万。
三千万!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晚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上!傅凛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告诉她:失去价值,就失去一切庇护!他不再为她的“无能”买单!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十万薪水在三千万面前,杯水车薪!奶奶等不起!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黑色卡片。顾承泽……他承诺过解决医药费!这是目前唯一的、快速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傅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处理完手上的伤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阴郁,眼神却比昨日更加深不可测。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支票和催款单,目光落在苏晚绝望而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但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晚的心上。那眼神里有愤怒未消的余烬,有对她“无能”的失望,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背叛的刺痛?他看到了她下意识摸向口袋的动作?猜到了那张卡片的存在?
傅凛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他停在苏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做了一件让苏晚和林伯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那张十万的支票,在苏晚惊愕的目光中,看也不看,“刺啦——!”一声,将支票撕成了两半!
碎片如同苍白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
“拿着你的‘自由’,滚。” 傅凛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或者,留下来,证明你对我……还有用。”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和那只缠着绷带的手,离开了房间。
苏晚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支票的碎片落在她脚边,像是对她无能的嘲讽。傅凛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
“证明你对我……还有用。”
留下来?证明有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手中那个能让她闻到一丝气息的古董小瓶!就是那个关于香气本源的模糊猜想!
而顾承泽的卡片,就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像一张通往未知地狱的门票。
一边是傅凛冰冷残酷的“证明题”,一边是顾承泽充满诱惑却布满荆棘的“捷径”。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古朴的、散发着微弱却真实晚香玉气息的小瓶。
这缕微光,能否照亮她脚下的深渊?她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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