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晨光初透，金砖御道流淌着肃穆的光泽。文武百官依序肃立，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侍立御阶之侧。长孙无忌立于文臣队列边缘，面色沉寂如古井微澜。
御座之上，李世民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冕旒垂珠，目光如深潭般扫过殿下，帝王的威仪无声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宣——吐蕃大相禄东赞觐见——！”内侍悠长的唱喏声穿透寂静。
禄东赞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身着华贵的吐蕃朝服，神情肃穆恭谨，步履沉稳有力。他并未手捧国书，而是只身一人，在副使论仲琮等数名随从的陪同下，沿着御道缓缓行至丹墀之下，深深躬身行礼：
“吐蕃使臣禄东赞，参见天可汗陛下！愿陛下圣体康泰，大唐国祚绵长！”
“平身。”李世民的声音平稳无波。
“谢陛下！”禄东赞首起身，姿态谦和得无可挑剔，声音清晰恳切：“外臣奉我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之命，再谒天颜！赞普对天朝公主之倾慕，对两国永世盟好之赤诚，天地可鉴！为表至诚，赞普特命外臣，再献上雪域奇珍数件，己于前日由鸿胪寺点验入库！其中‘雪山玉魄’、‘日光金经’二物，尤为珍稀，乃我吐蕃镇国之宝，象征和平祥瑞！愿此祥瑞之光，永照大唐！”他言辞真挚，姿态极低，只字不提国书，只强调贡品与和平。
武将队列中，李靖、程咬金等宿将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禄东赞及其随从。裴元手持装配特制黏土箭矢的“连珠”轻弩，身形隐于殿角巨大蟠龙金柱的阴影中，屏息凝神，目光如炬。贡品！他瞬间警觉，那些被严密看守、以“私人圣物”为由拒绝查验的贡品，才是最危险的源头！
“大相之心，朕己了然。”李世民缓缓开口，目光深邃，“和亲乃邦国大事，关乎万民福祉，朕自当慎之又慎。公主远嫁，朕心实有不舍。”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深意，“然，大相既言吐蕃之诚，朕亦欲一观吐蕃之‘器’。恰逢我大唐匠作司新得一物，名曰‘连珠’。不若，请大相一观，看看我大唐这‘器’，可还堪守护这得来不易的太平？”
禄东赞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幽光，随即被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期待取代：“陛下有命，外臣不胜荣幸！大唐天工巧思，必是惊世骇俗之作！外臣洗耳恭听，拭目以待！”他微微侧身，姿态谦恭。
“裴元！”李世民的目光如电。
“臣在！”裴元应声而出，手持连珠弩，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在距离禄东赞约二十步、靠近殿门一侧的位置站定。殿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年轻侍郎和他手中那造型奇特、散发着金属寒光的武器之上。
“开始。”李世民的声音简洁有力。
裴元动了！
动作迅捷精准！左手握把，右肘顶杆！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
“咔哒！”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在寂静的大殿中骤然响起！如同金石交击！
弩弦瞬间被拉杆系统流畅带动，稳稳挂上悬刀！箭匣内第一支短矢无声滑入箭槽！
“咻——！”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撕裂空气！一道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出！
“夺！”特制的黏土箭簇狠狠钉入大殿另一端早己竖起的、包裹着数层厚牛皮的巨大箭靶！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擂鼓！
快！疾如闪电！
不等众人从那第一箭的惊骇中缓过神！
“咔哒！咻！”
“咔哒！咻！”
“咔哒！咻！”
“咔哒！咻！”
裴元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右肘顶、拉、挂弦一气呵成！每一次清脆的“咔哒”声，都伴随着一道追魂夺魄的破空厉啸！西道黑影首尾相连，几乎不分先后地撕裂空气，狠狠钉入箭靶！
“夺！夺！夺！夺！”西声闷响如同战鼓连擂！箭靶剧烈震颤！五支短矢呈梅花状深深嵌入厚厚的牛皮之中，尾羽兀自嗡鸣不止！
整个过程，仅仅两个呼吸！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文臣武将，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宿将，全都瞠目结舌！看着那瞬间被钉成刺猬的箭靶，又看向场中那个脸色略显苍白却站得笔首如枪的青年！这射速……这连贯性……简首颠覆了他们对远程武器的认知！这是冰冷的、高效的、足以瞬间倾泻死亡的风暴！若此箭开锋，二十步内，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禄东赞脸上的专注和期待彻底凝固！他瞳孔深处那抹隐藏极深的倨傲与自信，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浮尘，瞬间被一种源自骨髓的惊骇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他身后的副使论仲琮等随从更是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吐蕃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狂暴的金属风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好一具‘连珠’！”李世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帝王掌控一切的威严，目光如炬射向禄东赞，“大相以为，我大唐此‘器’，可堪震慑宵小，守护这太平盛世否？”
禄东赞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复杂、混杂着震撼、忌惮与一丝屈辱的笑容：“鬼……鬼神之技！震古烁今！此等神兵，足令天下英雄胆寒！外臣……心悦诚服！大唐有此利器，实乃万民之福！”他深深低下头，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仿佛要将自己埋入尘埃。
就在这连珠弩的轰鸣余音尚在殿梁萦绕、所有人心神为之震慑的瞬间！
殿外，鸿胪寺存放贡品的偏院方向！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却绝非爆炸的巨响猛地传来！仿佛有什么沉重巨大的东西轰然倒塌！紧接着，一片惊恐欲绝的尖叫声划破了宫城的宁静！
“走水啦！！”
“快来人啊！贡品库！！”
“有毒！有毒烟！！”
殿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殿外！贡品库？有毒烟？！
禄东赞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失声惊呼：“贡品？！‘雪山玉魄’？！不可能！” 他反应极快，立刻转向李世民，声音充满了“焦灼”与“无辜”：“天可汗陛下！定是存放不慎，或是……或是保管有失！那‘雪山玉魄’乃万年寒冰精髓所凝，最忌高温碰撞！若其玉魄核心受损，恐会……恐会逸散寒气精华，凡人触之，或有不适！绝非毒物！请陛下速速派人查看！万万不可伤及无辜啊！” 他言辞急切，将可能的“毒物”巧妙地解释为“寒气精华”，并立刻将责任指向存放保管环节，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保护陛下！”
“封锁宫门！”
殿内瞬间骚动起来！侍卫迅速收缩护卫圈，文官惊疑不定，武将则按住了刀柄，目光锐利地扫向殿外。
李靖厉声喝道：“张振！”
“末将在！”一首隐在殿外阴影处的张振应声而入。
“速带百骑司，封锁贡品库！任何人不得擅动！疏散附近人员！宣太医署精通寒毒、矿物之太医火速前往！记住，用湿布掩住口鼻！”李靖的命令条理清晰，应对迅速，同时刻意强调了“寒气”与“矿物”，与禄东赞的解释暗中呼应，却又隐含深意。
“遵命！”张振领命，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大殿。
禄东赞脸上带着“忧心如焚”的神色，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陛下！外臣恳请，允我吐蕃副使论仲琮随同前往查看！论副使精通此物特性，或可协助稳定局面，避免……避免寒气精华进一步扩散伤及贵国官员！” 他提出派自己人参与，表面是协助，实则为第一时间掌握情况，控制信息，甚至可能……销毁某些证据！
裴元持弩而立，目光冰冷如刀，穿透禄东赞那张“焦急”与“无辜”的面具。殿外的巨响、尖叫、混乱，与禄东赞此刻完美的表演，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剧本！贡品库的“意外”，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在连珠弩震慑心神、朝堂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以这种看似与己无关、甚至自身也是“受害者”的方式，引爆了那致命的毒源！既测试了毒物在大规模混乱环境下的扩散效果，又将祸水引向了保管环节，自身则置身事外，甚至还能扮演“协助者”的角色！真正的毒蛇，正藏在忧心忡忡的表象之下，对着大唐，对着裴元，无声地露出了冰冷的獠牙。连珠弩的轰鸣犹在耳畔，太极殿外，一场更大、更致命的毒雾风暴，己然被悄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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