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土炉里的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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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土炉里的钢花

 

太行山的晨雾还未散尽,独立团的靶场己挤满了人。

张长风站在土高炉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巴砸在粗布工装上。炉子里传来"呼呼"的火势声,映得他怀里的铁钳泛着暗红。老铁匠王师傅蹲在旁边,吧嗒着旱烟,烟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得咚咚响:"小张同志,你这法子靠谱吗?咱祖祖辈辈打铁,都是往炉里扔矿石、加木炭,你偏要捣鼓啥'碳含量'?"

"王师傅,您看这炉渣。"张长风用铁钳扒开炉口的煤渣,露出底下泛着青灰色的铁水,"普通土法炼铁,碳含量能到2%以上,铁就脆得像石头。咱这枪管要是这么脆,打两发子弹就得炸膛——上个月三连老李头的枪就是这么断的,差点崩着自己。"

王师傅的烟杆顿了顿。上个月的事他记得清楚:三连在七亘村伏击日军,机枪手老李头的三八大盖刚打了十发子弹,枪管"咔"地裂开,碎片扎进他大腿,差点送了命。团里为此开了三次会,赵刚政委拍着桌子说:"再不想办法造好枪管,咱拿什么跟鬼子拼?"

"那你说的'碳含量'咋个控法?"王师傅把烟杆在腰上磕了磕,"咱可没你们读书人的家伙什儿。"

张长风指了指墙角的竹筛:"我让人用细筛子筛了三遍铁矿石,去掉杂质。木炭也换了——普通木炭含硫多,会让铁变脆,我用的是山核桃木烧的炭,硫少灰分低。"他又摸出个粗陶杯,里面装着半杯黑黢黢的粉末,"这是我在煤矸石里磨的石灰石粉,能去硫除磷。"

王师傅凑过去闻了闻,突然笑了:"你这后生,倒像个老学究。行,咱就信你一回。"

日头升到头顶时,炉温终于升起来了。张长风往炉里添了最后一筐铁矿石,火星子"噼啪"炸响,溅在他的胳膊上,烫出一串红点。他盯着炉口的热气,计算着时间——现代冶金学里,高炉炼铁的温度要控制在1100-1300℃,但土高炉没法测温,只能看火色:橘红色是900℃,亮黄色1200℃,蓝白色1500℃。现在炉口飘着淡紫色的火苗,该是1150℃左右,正是降碳的好时机。

"王师傅,准备加石灰石!"张长风大喊一声,抄起铁锹往炉里撒了半袋石灰石粉。白色的粉末遇热分解,发出"滋滋"的声响,炉渣变得稀稠起来。

王师傅眯起眼:"你小子,连加石灰石都算得准。"

"这叫造渣。"张长风擦了把脸上的汗,"石灰石能和铁矿石里的二氧化硅反应,生成炉渣,把杂质都带出来。您瞧,现在炉渣变白了,说明杂质少了。"

两个小时后,炉温达到峰值。张长风用铁钳夹出一块铁块,表面泛着青灰色,敲上去"当当"响,不像普通生铁那么闷。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冷水里——这是淬火的第一步。

"淬火?"王师傅凑过来,"你又要搞啥名堂?"

"淬火能让铁变硬。"张长风把烧红的铁块浸入旁边的水缸,水面腾起大团白雾,"但得慢慢来,先晾到700℃再淬,不然容易裂。"他摸出根铁丝,系在铁块上吊在水面上方,"等铁块变成暗红色,再浸进去。"

王师傅看得首咂舌:"你这法子,比咱祖上传的还讲究。"

淬火完成,铁块表面蒙了层白霜。张长风用砂纸打磨,露出里面的青黑色金属,光泽像淬了毒的剑。他量了量尺寸,比划着枪管的弧度,对旁边的战士说:"去把风箱加大,我要打第一根枪管。"

锻铁炉的火苗舔着铁砧,张长风的铁锤上下翻飞。火星子溅在他的工装上,烧出一个个小窟窿,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嘴里哼着《大刀进行曲》。王师傅在旁边递工具,偶尔搭把手,两人的影子被炉火烧得忽长忽短。

"停!"张长风突然喊住举锤的战士,"这儿的厚度不均,得再敲两下。"他用铁尺比着枪管,"枪管的壁厚要从枪口到枪尾逐渐加厚,不然受热不均容易炸。"

战士挠了挠头:"以前打枪管,都是差不多就行......"

"差不多?"张长风把铁锤重重砸在枪管上,"差一点,子弹就卡壳;卡壳一次,战友就可能没命!"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我在战地医院见过,子弹卡壳的枪,能要了战士的半条命。"

王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这小子,是真把枪当命看。"

三天三夜,土高炉的火没灭过。张长风带着战士们轮班守炉,困了就在炉边打个盹,饿了啃口冻硬的玉米饼子。当第十根枪管出炉时,表面己经淬出了深灰色的回火层,敲上去声音清越,像寺庙里的铜钟。

"成了!"张长风用手指弹了弹枪管,"碳含量控制在0.3%左右,硬度够了,韧性也够。"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独立团。李云龙叼着烟卷晃了过来,身后跟着赵刚和几个战士。他盯着枪管,手指在枪身上敲了敲:"小张,你说的'不炸膛',敢不敢当场试?"

"李团长尽管试。"张长风把枪管递过去,"不过得装实弹,用最大射程。"

李云龙眼睛一亮:"好!王老虎,把靶子架到山梁上!"

机枪手王老虎扛着枪跑上山坡,把三八大盖架在石头上。张长风亲自装弹,手指捏着子弹,能感觉到弹头的重量——他用钼钢做的弹头,比普通铅弹重,穿透力更强。

"预备——放!"

枪声炸响,震得人耳朵发疼。王老虎从瞄准镜里看过去,三十米外的靶心"轰"地炸开,木屑飞溅。他又连打三枪,每发都命中靶心,枪管只是微微发红,没有一丝变形。

"他娘的!"李云龙把烟卷咬得粉碎,"老子当团长五年,头回见枪管打这么多发不炸膛!"他抢过枪,对着天空又打了五发,枪管依然稳稳的,"小张,你这手艺,比咱团里的老铁匠强十倍!"

赵刚扶了扶眼镜,笑着摇头:"云龙,你忘了?人家可是大学生,懂什么'冶金学'。"

"大学生咋了?"李云龙把枪往张长风怀里一塞,"以后你就是团里的修械所所长!咱独立团,以后就用你造的枪管,把小鬼子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战士们哄笑起来,有人吹起了口哨。张长风看着手里的枪管,突然想起三天前炉边的对话。那时王师傅还怀疑他的"洋法",现在却拍着他的背说:"小张,明儿教你认矿石,咱一起把炉温再往上提提。"

夕阳把太行山染成金色,张长风摸着枪管上的淬火痕迹,心里像揣了团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等兵工厂建起来,等更多的枪管造出来,等八路军的战士们都端上不炸膛的枪,小鬼子的"囚笼政策",就该碎了。

"报告!"通讯员从山下跑上来,"赵政委说,总部发来嘉奖电,要咱们把炼铁法子上报!"

张长风抬头,看见山梁上的红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握紧枪管,指节发白——这不仅仅是一根枪管,是太行山的火种,是中国人的骨头。等它烧得更旺,就能照亮整个中国。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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