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候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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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火候的学问

 

太行山的雪粒子砸在煤窑顶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张长风裹着件磨破了边的棉大衣,蹲在煤窑旁的空地上,用铁锹拍实最后一捧黄土。他面前的土坯己经垒成半人高的炉墙,炉口用青石板封着,只留条半尺宽的缝隙——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搭的简易锻铁炉。

"小张!"王师傅裹着老羊皮袄跑过来,手里拎着块黑黢黢的铁坯,"李团长说今儿个要现场监工,你可得把火候控准了!"

张长风抬头,看见李云龙正踩着积雪往这边走,腰间的驳壳枪别得老高,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双鹰隼似的眼睛。他手里还拎着个铁皮盒子,张长风知道,那是李云龙特意让人从县城捎来的"标准测温计"——其实是支旧温度计,刻着华氏度。

"王师傅,把铁坯放炉边预热。"张长风拍了拍手上的土,"李团长,您来得正好。我正想跟您说,这炉子是我按《天工开物》里的'锻铁炉'改的,炉墙用耐火土掺了煤矸石,保温性比普通土炉强三倍。"

李云龙把铁皮盒子往地上一搁,温度计的玻璃管在雪地里结了层白霜:"张同志,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炉子烧不出能打十发的枪管,我拿你当柴烧!"

"团长,您可别寒碜人。"王师傅把铁坯塞进张长风手里,"小张为了这炉子,昨儿个在煤窑里蹲了半宿,就为测炉温。"

张长风的手被铁坯烫得一缩。这铁坯是用新配的焦炭炼的,碳含量0.4%,表面泛着青灰色的光。他摸出怀里的铁钳,在炉口试了试温度——铁钳刚伸进去,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炉壁上的火色忽明忽暗。

"李团长,"他指着炉口,"您看这火色。"

李云龙凑过去。炉口里的火焰像团跳动的红绸,最内层是暗红色,中间泛着橘红,外层则是亮黄色。

"暗红是600℃,橘红800℃,亮黄1000℃。"张长风的声音里带着股子笃定,"我需要把炉温稳定在1100℃——这时候铁水流动性最好,碳元素能均匀分布。"

"你咋知道?"李云龙皱起眉。

"我观察过。"张长风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温度和火色的对应关系,"昨儿个我烧了二十炉,每炉都测了温度,画了张表。"他翻开本子,指着其中一页,"您瞧,当火焰变成亮黄带点蓝边儿,就是1100℃——这时候铁水刚好能裹住碳,形成均匀的奥氏体组织。"

李云龙盯着本子上的涂鸦,突然笑了:"行啊你,小张!还整出个'火色温度表'!"

"这叫经验。"张长风挠了挠头,"老辈儿铁匠说'看火辨温',我不过是把他们的话写下来了。"

炉火烧到第七个时辰,张长风的额头沁出了汗。

他守在炉边,每隔十分钟就用铁钳夹块碎煤丢进去,调整通风口的大小。王师傅举着铁锤,在旁边敲着铁砧:"小张,该加铁坯了!"

第一块铁坯被夹进炉里时,火焰"轰"地窜高了半尺。张长风盯着炉口,火焰颜色从亮黄变成了蓝白色——这是1200℃的信号!

"快撤煤!"他大喊一声,抄起铁锹往炉口添了把碎土。火星子劈头盖脸地溅在他脸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温度计。

李云龙的手悬在温度计上方,指节发白。他看见水银柱正缓缓爬升——100℃,200℃,300℃......当指针指向400℃时,张长风突然把铁钳伸进炉里,夹出块铁坯。

"李团长,"他把铁坯递过去,"您摸摸。"

李云龙接过铁坯,烫得首甩手。铁坯表面泛着青黑色的光,敲上去"当当"响,像寺庙里的铜钟。

"硬度够了。"张长风说,"但还没淬火,容易脆。"

"淬火?"王师傅凑过来,"你之前说的'分级淬火'是咋弄的?"

"先把枪管从炉里夹出来,在空气中晾到700℃,再浸入机油里慢慢冷却。"张长风指了指墙角的油桶,"豆油沸点高,冷却速度合适,不会让金属内部产生应力。"

李云龙突然伸手拽住张长风的胳膊:"你说,要是现在把这铁坯淬了火,能打多少发子弹?"

"至少五十发。"张长风斩钉截铁,"碳含量均匀,淬火后内外硬度一致,枪管不容易变形。"

"好!"李云龙一拍大腿,"老子就信你这一回!王师傅,准备模具;小吴,去把战士们都叫过来——咱今儿个要打第一根'火候枪管'!"

锻铁炉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张长风用铁钳夹着铁坯,放进模具里。王师傅抡起大锤,一下、两下、三下......铁花西溅,火星子落在雪地上,"滋啦"一声就灭了。

"慢着!"张长风突然喊停。

王师傅的锤子悬在半空。张长风凑近模具,用铁尺量了量枪管的壁厚:"左边厚了半毫米,右边薄了半毫米——得再敲两下,让壁厚均匀。"

王师傅擦了擦汗:"小张,你这要求也太严了!普通枪管哪有这么讲究?"

"普通枪管炸膛的时候,您忘了?"张长风指了指墙角那堆炸废的枪管,"壁厚不均,受热就裂。"

王师傅没说话,抡起锤子继续敲。这一次,他下锤的位置更准了,铁花溅得更整齐。

当第十下锤声落下时,模具里的枪管己经成型。张长风用铁钳夹出来,表面的氧化皮"噼啪"脱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金属,光泽像淬了毒的剑。

"淬火!"他大喊一声。

两个战士抬来装着豆油的木桶。张长风把枪管浸入油里,油花立刻沸腾起来,腾起阵阵青烟。他的手稳得像铁打的,握着枪管在油里慢慢移动,确保每一寸都冷却均匀。

"捞出来!"李云龙的声音带着颤。

张长风把枪管夹出油桶,表面结了层深褐色的油膜。他用布擦了擦,递给李云龙:"团长,测测硬度。"

李云龙抄起铁锤,对着枪管的枪口段轻轻一敲——"叮"的一声,清越得像寺庙的晨钟。他又敲了敲枪尾段:"还是'叮'!"

"这......"王师傅瞪圆了眼,"比我打了三十年的枪管还硬!"

"打靶!"李云龙吼了一嗓子。

机枪手老陈头扛着新枪管上了靶台。他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砰!"子弹擦着靶心飞过,在木板上犁出条深沟。

"再来!"老陈头兴奋地喊。

第二发,第三发......十发子弹,九发命中靶心,最后一发擦着边缘。

"他娘的!"李云龙把烟卷咬得粉碎,"老子当团长五年,头回见枪管打十发九中!"

战士们哄然欢呼。王大铁冲过去搂住张长风的脖子:"小张,咱老子以后就认你!"

张长风笑着推开他,目光落在钢盔上。原主刻的那行地图硌着他的心脏,此刻却像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热。

"李团长,"他说,"这只是开始。等咱有了钼钢,能造更结实的枪管;有了更好的机床,能造步枪零件;有了贸易站,能换来更多原料......"

"打住!"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背,"先把眼前的仗打了。旅长那边,我去解释。"

他转身往团部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赵刚从后面追上来,笑着说:"云龙,你今儿个咋这么高兴?"

"高兴个屁!"李云龙摸出烟袋锅子,"我是高兴——咱独立团,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枪了!"

夕阳把太行山染成金色,靶场的枪声还在回荡。张长风望着战士们欢呼的身影,突然想起原主钢盔里的地图。那些用血渍标出的煤田、钼矿、铁矿,此刻都活了过来,像星星一样,在太行山的褶皱里闪烁。

他知道,真正的"火候"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和战友们有了更锋利的武器,更有底气的未来。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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