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残留的余香和铅笔划过纸张特有的沙沙声。唐棠带来的热闹余温散去,林晚重又沉浸回只属于她的创作世界。
工作台上摊开一张张素白的画纸,旁边散落着各种绘图工具。林晚伏案其中,长发随意地用一支铅笔挽起,几缕碎发调皮地垂落颊边。她全神贯注,纤细的指尖握着一支极细的针管笔,在纸上勾勒出无比流畅而繁复的线条。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汇聚了所有星辉,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方寸之地。
她在绘制“锦瑟”系列的初稿。灵感源自她母亲珍藏的一方家传江南缂丝古帕。那帕子上,岁月沉淀下的“蝶恋花”纹样,线条婉约灵动,色彩晕染含蓄,蕴含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婉与坚韧。林晚想将这份古老的东方韵味,用现代珠宝的语言重新诠释。
笔尖游走,一朵朵形态各异、姿态舒展的花卉雏形跃然纸上,花瓣的弧度、叶脉的走向,都带着缂丝特有的细腻与韵律。她时而蹙眉凝思,时而嘴角微扬,完全沉浸在创造的喜悦与挑战中。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吸引力,如同她笔下即将成形的珠宝,在混沌中孕育着璀璨的光芒。
工作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傅承聿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似乎是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依旧一丝不苟。他本只是路过,顺道看看她是否“顺遂”,却没想到会撞见她如此沉浸的模样。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深邃的目光越过不算远的距离,落在那个伏案的身影上。她专注的神情,微蹙的眉心,发亮的眼眸,以及指尖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切都带着一种魔力,瞬间将他周身的疲惫和商场的硝烟驱散。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笔下的画稿上。即使隔着距离,他也能看出那繁复线条勾勒出的图案,并非现代常见的几何或抽象,而是一种极具古典韵味、却又被赋予了全新生命力的纹样。那流畅的线条,那独特的构图,那纸上呼之欲出的灵韵……一丝惊艳如流星般掠过他幽深的眼底。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傅家老宅花园里,偷偷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花朵的小丫头。那时她的眼神也是亮的,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天真和执着。时光荏苒,当年泥地上的涂鸦,如今己变成了工作台上如此精致、充满灵气的设计草图。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傅承聿心底悄然滋生。那不仅仅是惊艳于她的才华,更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欣慰与感慨的暖流。他看着她在纸上构筑着自己的世界,看着她眼中那纯粹而热烈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这些年她独自努力、默默成长的轨迹。
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看顾、用条条框框去“管”着的孩子。她有了自己的羽翼,有了自己的方向,并且正以一种令他刮目相看的姿态,坚定地飞翔着。这份认知,比他签下任何一份天价合约都更能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林晚似乎终于完成了一个关键部分的勾勒,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端详着草图。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拿旁边的橡皮擦掉一处细微的瑕疵。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昂贵腕表的大手,却比她更快一步,精准地将橡皮递到了她的手边。
林晚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愕然抬头——
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傅承聿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工作台旁,此刻正微微俯身,离她很近。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淡淡的烟草气息,瞬间侵占了林晚的感官。他逆着光,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她此刻有些呆愣的模样。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晚的心跳瞬间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想要合上画稿。在他专注而深邃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那些尚未成熟的设计构思,如同被剥开了外壳,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羞赧。
傅承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摊开的画稿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刚刚完成的那朵缂丝风格的花卉图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大提琴的尾音轻轻拂过心弦:“这是什么?”
林晚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是…是‘锦瑟’系列的初稿灵感,参考了家里的缂丝纹样……”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在等待评判。
傅承聿的目光在那繁复而灵动的线条上流连片刻,然后缓缓抬起,重新落回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欣赏,有惊艳,有沉淀的欣慰,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
“画得很好。”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像一块温润的玉石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不是客套的夸赞,而是发自内心的、专业人士的认可。
简单的西个字,却让林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比收到那套定制工具时更甚。因为这是对她才华本身的肯定,是她最珍视的部分。
“还…只是雏形。” 她垂下眼睫,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声音有些发紧。
“雏形己见风骨。” 傅承聿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他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未曾离开她微红的脸颊和低垂的眼睫,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的诞生过程。“江南缂丝的韵味,抓得很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像你。”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暧昧的、耐人寻味的重量,轻轻落在林晚的心尖上。
像你……
是指这设计像她一样温婉坚韧?还是指……别的什么?
林晚的呼吸微微一窒,脸颊的温度更高了。她不敢抬头,只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稀薄起来。工作台上,那套刻着她名字的工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珠光,与此刻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带着欣赏与暧昧的暖流,形成奇妙的交织。
傅承聿看着眼前小丫头连耳根都染上绯红的模样,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柔和终于缓缓晕开,如同冰雪初融。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笔下那个名为“锦瑟”的、正逐渐绽放出光芒的雏形,也看着她——这个在他注视下,终于破茧成蝶、散发出夺目光彩的小女人。
工作室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轻浅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啁啾。阳光正好,落在初绽的“锦瑟”上,也落在他们之间,无声地酝酿着一种比设计本身更令人心动的、名为成长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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