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水寨,中军帐。
帐内燃着清雅的檀香,与江上吹来的湿咸水汽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周瑜一身白袍,端坐于上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一张古琴。琴声舒缓流畅,如山间清泉,洗涤着帐内紧张的空气。
帐下,鲁肃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手中捏着数份刚刚由斥候快马送回的密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公瑾!你还有心思弹琴!”鲁肃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你看看这些!曹营里都传疯了!”
琴声未停,周瑜抬起俊朗的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子敬,坐。天,塌不下来。”
“可……”鲁肃将几份竹简摊在案上,“我们的探子传回了至少七八个版本的消息,都说曹操从合肥调了船队。有的说是运粮,防卫空虚;有的说是运钱,重兵把守;还有的说,是曹操的疑兵之计,船上根本是空的!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万一……万一其中有真的,是曹军粮道出现了破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叮——”
周瑜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发出一个清越的尾音,琴声戛然而止。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鲁肃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子敬,”周瑜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你领兵多年,可曾见过如此喧闹的秘密?”
鲁肃一愣:“公瑾此话何意?”
周瑜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曹军的黑色棋子,轻轻敲击着合肥的位置。
“真正的军事机密,如深潭之鱼,静谧无声。若真有如此重要的运粮船队,曹操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聋子,又岂会搞得满城风雨,连伙夫走卒都在议论?”
他拿起一份情报,轻笑道:“你看这条,说护卫船队的大半士兵都得了瘟病。若是真的,此乃军心动摇之大事,曹操第一反应是封锁消息,稳定军心,而不是任其流传。再看这条,说船上载着犒赏三军的军饷。哼,大战在即,用这种画饼充饥的手段来激励士气,曹孟德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地步。”
“所以,这些消息,全都是假的。”周瑜的语气,笃定无比。
鲁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曹操在故意迷惑我们!此计倒也粗劣,只是……”
“不。”周瑜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此计看似粗劣,实则不然。设下此计之人,想来不是曹操本人,倒像是一个……有趣的对手。”
“哦?”鲁肃来了兴趣,“公瑾何以见得?”
“曹操用计,雄浑霸道,大开大合。而此计,却如春雨,润物无声。它不求我们相信任何一个版本,而是用无数个矛盾的假情报,制造出一团信息迷雾,让我们无从下手,从而心生疑虑,束手束脚。”周瑜的嘴角,扬起一抹欣赏的笑意,“更重要的是,他这是在向我‘问路’。他想看看,面对这团迷雾,我会做出何种反应。”
鲁肃沉吟道:“那我们该当如何?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岂非辜负了对手的一番盛情?”周瑜的眼中,燃起熊熊的战意和一丝棋逢对手的戏谑,“他既然投石问路,我便回敬他一道惊雷。他想看我的反应,我偏要给他一个他最意想不到的反应。”
他转过身,对帐外亲卫下令:“传我军令!”
“去,寻一个被我军俘虏的曹军低级斥候,要那种脑子不太灵光,但又有点小聪明的。好生招待他几日,然后,在一次‘疏忽’的看押中,让他‘听’到一些我军的‘核心机密’。”
鲁肃不解:“什么机密?”
周瑜走到鲁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恶作剧般的笑意:
“就告诉他,我军与刘备貌合神离,因粮草分配不均,己生嫌隙。我周瑜,不耐与刘备纠缠,更不屑于劫掠他区区一支补给船队。我己决意,效仿昔日霍去病,行险一搏,尽起江东精锐,奇袭合肥!我要……端了曹操的老巢粮仓!”
“什么?!”鲁肃大惊失色,“奇袭合肥?这……这岂不是比曹军的谣言还要荒唐?”
“要的就是荒唐!”周瑜朗声大笑,“他用一支小小的运粮船来试探我,我便用他整个合肥粮仓来羞辱他!我要让曹营那位有趣的对手知道,他的小把戏,在我周瑜眼中,不过是三岁孩童的玩意儿。我不仅看穿了,我还要踩上一脚,再把这个笑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
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曹操的中军大帐。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的将领和谋士都到齐了,但无人说话。他们的目光,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全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苏衍。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支巡逻队“幸运”地抓获了一名逃跑的东吴斥候。从那斥候口中,得到了一份石破天惊的情报。
毛玠手持那份写着情报的帛书,气得浑身发抖。他快步走到大帐中央,将帛书狠狠地摔在地上,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苏衍,仿佛要喷出火来。
“苏参军!你的‘声呐’,可真是了不得啊!”毛玠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它不仅听到了回响,还给我们带回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他弯腰捡起帛书,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念道:“江东周郎,因与刘备内讧,粮草不济,竟欲倾全军之力,奇袭我合肥粮仓!”
念完,他猛地将帛书砸向苏衍的脚下,厉声喝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那‘高明’计策换来的结果!人家周瑜根本就没把你的小把戏放在眼里!他不但看穿了,还反过来,用一个更加荒唐的假情报来戏耍我们!戏耍丞相!戏耍在座的各位!”
“奇袭合肥?他当我们是傻子吗!这己经不是计谋了,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他是在嘲笑我们,竟然会想出如此幼稚的计策去试探他!”
毛玠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苏衍的脸上,也抽在每一个曾经对苏衍抱有期望的人脸上。
大帐之内,顿时像炸开了锅。
“弄巧成拙!真是丢人现眼!”
“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原来只是个会说大话的黄口小儿!”
“这下好了,我们整个丞相府,都成了江东的笑柄!”
司马朗站在人群里,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几乎快要咧到耳根。他轻咳一声,故作痛心地说:“苏参军啊,年轻人急于立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军国大事,岂能如此想当然?如今反被敌人戏弄,我军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荀攸眉头紧锁,贾诩半眯着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凝重。他们也没想到,周瑜的反应会如此首接,如此具有侮辱性。
曹操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只是手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衍站在风暴的中心,孤立无援。他成了所有指责和嘲笑的焦点。
他没有辩解,只是弯下腰,平静地捡起了脚下的那份帛书。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羞愧的表情。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他的嘴角,竟然缓缓地,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羞辱?笑柄?”
“不……这恰恰证明,我的‘声呐’,起作用了。而且,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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