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城,刘备府邸。
空气里还残留着草药和血腥气混合的怪异味道,那是诸葛亮方才呕血留下的痕迹。他己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长衫,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己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深邃,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韩松,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信使”,此刻正满脸愧疚与不安。
“军师,是在下无能,不仅没能动摇苏衍,反而让他……”
“此事与你无关。”诸葛亮摆了摆手,声音平稳,“我让你去,本就是投石问路。只是没想到,我扔过去的是一块试探的石子,他砸回来的,却是一座会走路的山。”
“一座……会走路的山?”韩松未能理解这比喻。
诸葛亮走到地图前,指着荆南那片广袤的区域:“那两万名归乡的战俘,就是一座会走路的山。他们每到一处,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告诉当地的百姓,江陵城的曹军,不杀人,还发米。他们就像两万个行走的告示,在我们的地盘上,宣扬着敌人的‘仁义’。这种攻心之术,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还要歹毒。”
刘备坐在一旁,这位素以仁德示人的皇叔,此刻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既有对苏衍此举的愤慨,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他叹了口气:“军师,此子行事,天马行空,全不按常理。我军刚刚占据荆南,民心未稳,若是任由这些言论发酵,恐怕……”
“主公所虑极是。”诸葛亮眼神一凝,“苏衍想用‘仁义’这把刀,来破我们的‘仁义’之盾。他想让百姓们心中产生一个疑问:既然曹军也讲仁义,那我们追随刘皇叔,和追随曹丞相,又有什么分别?一旦这个疑问生根发芽,我们的根基,就动摇了。”
堂下的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开合间寒光一闪:“不过是些许流言蜚语,待我领兵巡视西郡,看哪个乱嚼舌根,一刀斩了便是!”
“二将军不可。”诸葛亮摇了摇头,“嘴是杀不完的,而且越是封堵,流言传得越快。对付流言,只能用更响亮的声音去盖过它。”
他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一首默不作声的一位青年文士。那人白面微须,气质儒雅,正是荆襄名士,马良。
“季常先生。”诸葛亮对他微微颔首。
马良上前一步,躬身道:“军师有何吩咐?”
“苏衍送了我两万张嘴,我想请先生,为我荆南西郡,再添十万张嘴。”
马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笑道:“军师是想,让我等将主公的仁德事迹,编成评书,写成文章,让说书人、游学士子,在荆南各地的茶馆、酒肆、田间、地头,日夜传唱?”
“正是此理!”诸葛亮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苏衍会讲故事,难道我们就不会吗?他讲的是一饭之恩的小惠,我们讲的,是主公携民渡江、三顾茅庐、心怀汉室的煌煌大义!他用小恩小惠动摇人心,我们就用王道正统,重塑民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不仅如此。苏衍的故事里,只说了他发米,却没说他为何有米可发。我们要告诉百姓,江陵的米,是曹贼搜刮中原民脂民膏得来的!他们用沾满北方百姓血泪的粮食,在荆南假惺惺地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马良抚掌大笑:“军师此计大妙!以正压邪,以实击虚!在下这就去联络荆南的同道,不出三日,定要让主公的仁义之声,响彻荆南每一寸土地!”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荆南的土地上悄然打响。
长沙城的渡口,一个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将“刘皇叔摔子”的故事讲得是声情并茂,听得周围的脚夫百姓无不感怀落泪,大骂曹贼无情。
桂阳郡的乡学里,白发苍苍的老夫子,正带着一群蒙童,一字一句地诵读着马良亲手撰写的文章——《论刘皇叔乃汉室正朔》。
然而,在这些“官方”声音的背后,另一种更加粗俗,也更加具有传播力的声音,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开始悄悄蔓延。
江陵城,征南将军府。
苏衍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地……钓鱼。
鱼竿是他自己用竹子做的,鱼线是普通麻绳,鱼钩更是拿一根铁钉磨的。如此简陋的渔具,自然是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许褚在一旁看得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我说苏将军,你这都坐半天了,鱼饵都让水泡发了,咋还没动静?要不,俺下去给你抓两条上来?保证又肥又大!”
苏衍头也不回:“仲康,打仗和钓鱼是一个道理。有时候,你不是为了钓上那条鱼,你只是想让水下的其他鱼看到,这里有鱼饵。”
许褚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啥意思?”
苏衍笑了笑,没有解释。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走来,递上了一份密报。
苏衍接过,展开一看,正是诸葛亮在荆南大搞“宣传运动”的情报。
“说书、文章、乡学……呵呵,不愧是卧龙,反应够快,招数也够正。”苏衍将密报随手放到一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亲卫问道,“我们的‘故事’,快要被他们盖过去了。”
“盖过去?那就再添一把火。”
苏衍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亲卫:“把这个,想办法送到那些往来江夏和公安的船夫手里。告诉他们,谁的船上唱这个,我江陵港的停泊税,减半。”
许褚好奇地凑过脑袋,只见那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正是他这几天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的那首歌谣的新版本。
“刘皇叔,借荆州,借了就不想走。
东吴死战我捡漏,仁义脸皮就是厚!”
许褚是个粗人,但他也能听出这几句词里的恶毒。他咧开大嘴,乐了:“嘿!将军,你这招也太损了!俺喜欢!这比骂人还过瘾!不过……光这么唱,能管用吗?”
“管不管用,不是我说了算,是那些听歌的人说了算。”苏衍重新拿起鱼竿,目光再次投向那平静无波的水面,“诸葛亮想站在高台上,跟我讲大义,讲正统。可百姓,大多是站在泥地里的。他们听不懂太复杂的道理,但他们听得懂家长里短,听得懂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
“他想跟我打一场君子之战,可我偏要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种战争,叫流氓打架。”
苏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就看他这个体面的君子,愿不愿意下场,来跟我这个流氓,在泥地里滚一圈了。”
水面之上,浮漂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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