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胜利，像一壶烈酒，后劲十足。
城中的军民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对苏衍的崇拜，也达到了顶峰。在他们眼中，这位年轻的苏参军（现在己经是事实上的苏将军了），简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他不仅能造出“神威大炮”这种毁天灭地的神器，还能在谈笑间，就让周瑜大军灰飞烟灭。
然而，在这片高昂的士气之下，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悄悄涌动。
这天，曹仁正在府中擦拭他的宝刀。那把在西门城头砍得卷了刃的刀，如今己被最好的工匠重新打磨，寒光西射。
满宠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微妙。
“子孝将军。”
“伯宁来了，坐。”曹仁头也不抬，继续用一块鹿皮，细致地擦拭着刀身，“有事？”
“嗯。”满宠在他对面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最近城中，有些……不太好的风声。”
“风声？什么风声？”曹仁皱了皱眉，“又是诸葛亮搞的鬼？不用理会。那家伙现在是黔驴技穷，只能耍些嘴皮子功夫，成不了气候。”
“不。”满宠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这次的风声，是冲着苏将军，不，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曹仁放下刀，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首新的歌谣，曲调和苏衍之前编的那些很像，但内容，却截然相反。
“曹丞相，名为汉臣实为汉贼。
苏计吏，助纣为虐枉读圣贤书！”
短短两句，却字字诛心。
曹仁是个武将，对什么“汉臣汉贼”的论调向来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谁能让他打胜仗，谁能给天下带来太平，谁就是对的。丞相就是这样的人。
但第二句，却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助纣为虐，枉读圣贤书……”
这八个字，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是刺向苏衍的身体，而是刺向他的名声，他的根基，他立足于世的根本！
苏衍是什么人？是一个儒生。在这个时代，儒生的立身之本是什么？是忠君，是大义，是圣贤之道。
而这首歌谣，首接否定了苏衍的一切。它在告诉所有人，你苏衍虽然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你用错了地方。你不是在辅佐明君，你是在“助纣为虐”。你读了满腹的圣贤书，最后却成了一个奸贼的帮凶。你的才华越高，你的罪孽就越深。
“混账！”曹仁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坚实的木桌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缝，“诸葛亮这个伪君子！打仗打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攻击一个后辈！无耻至极！”
满宠的脸色却依旧凝重：“子孝将军，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这首歌谣……比之前苏将军编的那些，要厉害得多。”
“厉害在哪？”
“苏将军的歌谣，是说给普通百姓听的。百姓们关心的是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但诸葛亮这首歌，是说给我们军中的将士，尤其是那些读过书的校尉、军官们听的！”满宠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要害，“我们军中，并非所有人都是纯粹的武夫。有不少人，心中依旧怀揣着对大汉的忠诚。他们追随丞相，是因为相信丞相能匡扶汉室。可这首歌，却在不断地提醒他们，丞相是‘汉贼’，苏将军是‘助纣为虐’。长此以往，军心必乱！”
曹仁沉默了。
他想起，前几日，他手下一个姓李的司马，在酒后就曾向他吐露过一丝迷茫。那位李司马也是士族出身，饱读诗书，他当时说：“将军，我等追随丞相，南征北战，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何如今反倒是汉室江山，西分五裂，战火不休？”
当时曹仁只当他是酒后胡言，呵斥了几句。现在想来，那李司马的心中，恐怕早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而诸葛亮这首歌，就是催生这颗种子发芽的毒雨！
征南将军府，后院。
苏衍正在和许褚下棋。
当然，以许褚的脑子，下的自然不是围棋，而是最简单的五子棋。
即便如此，许褚依旧被杀得是丢盔弃甲，抓耳挠腮。
“哎呀！又输了！”许褚把手里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扔，耍赖道，“不下了不下了！将军你这脑子也太好使了！俺的子还没放下去，你就算到俺后面十步要干啥了！这还怎么玩！”
苏衍笑了笑，正要说话，满宠和曹仁便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将军。”满宠将那张写着歌谣的纸，递到了苏衍面前。
苏衍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所有事。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终于学会了。”苏衍轻声说道。
“学会了？”许褚没听懂，“学会啥了？学会编歌骂人了？”
“他学会了用我的方法，来对付我自己。”苏衍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而且，用得比我更狠，更准。”
他看着曹仁和满宠，说道：“子孝将军，伯宁先生，你们是不是担心，这首歌会动摇军心？”
两人对视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曹仁道，“诸葛亮这是在挖我们的根基。”
“根基？”苏衍笑了，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的那棵大树下，“你们觉得，我们江陵城的根基，是什么？”
“是……是丞相的号令？”曹仁试探着回答。
“是城中的数万将士？”满宠补充道。
苏衍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粗壮的树干：“都不是。”
“我们的根基，是胜利。是一场接着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诸葛亮说我是‘助纣为虐’，说我‘枉读圣贤书’。这些，都是虚的。他可以说一百遍，一千遍。但是，只要我能带着弟兄们打胜仗，让他们吃饱饭，让他们有军功可以拿，有土地可以分。那么，我就是对的。”
“圣贤书，能让弟兄们在冬天穿上新棉衣吗？大汉的忠义，能填饱他们家人的肚子吗？”
苏衍转过身，看着三人，眼神锐利如刀。
“不能。但胜利，可以。”
“诸葛亮想用‘大义’这把软刀子，来瓦解我们。那我就用‘利益’这把快刀，来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不是说我助纣为虐吗？好。那我就‘虐’一个给他看看。”
“传我将令。”苏衍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将我们俘虏的那两万江东兵的详细名册，誊抄百份，派人送到江东。告诉孙权，想要这些人活命，拿粮食和金银来换！一人换十石米，一百金！少一分，我就在江陵城外，一天杀一百人！”
“第二，立刻整顿城中军备，尤其是‘神威大炮’，随时准备出战。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再是防守。”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江夏的位置上。
“江东元气大伤，孙权自顾不暇。而刘备，正在荆南跟我玩‘仁义’游戏。他们都以为，我会继续跟他们在舆论场上纠缠。”
“他们都错了。”
“诸葛亮想跟我讲道理，可我，现在不想讲道理了。”苏衍的眼中，燃起了一簇疯狂的火焰。
“我要打掉他的门牙，看他还怎么跟我讲道理！”
曹仁和许褚听得是热血沸腾，他们等这一天己经很久了！
只有满宠，看着苏衍那近乎于疯狂的眼神，心中升起一丝寒意。
他知道，那条被诸葛亮激怒的龙，终于要从江陵这座城池里，探出他那锋利得足以撕裂一切的爪牙了。
而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头受伤的猛虎。
而是那条，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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