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苏悦悦对着卫生间镜子别上可儿给的小红花。纸花经过一夜压折，边缘卷出毛边，却被她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了。昨晚赶工的方案打印纸还带着墨香，她叠了三叠塞进帆布包最里层，指尖触到纸页边缘被台灯烤出的微焦痕迹——凌晨三点，她对着电脑屏幕修改第十三次时，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键盘上。
“妈妈，你的眼睛像熊猫。”可儿举着牙刷凑过来，牙膏沫沾在鼻尖。苏悦悦笑着擦掉女儿脸上的泡沫，瞥见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在S市时，陈景明的私人医生每周都会来家里做皮肤管理，那时她连黑眼圈都要敷上昂贵的燕窝面膜。
送可儿到幼儿园门口，园长隔着栅栏递出缴费通知单：“苏女士，学费和伙食费、杂费该交了，一共两千八。”通知单边缘印着烫金的园徽，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苏悦悦心上。她数了数帆布包里的钱——陈默借的一千，加上翻译赚的三百，还差一千五。
“园长，能不能再缓三天？我……”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李姐牵着儿子从旁边经过。李姐的LV包带子擦过苏悦悦的帆布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接着是压低的嗤笑：“哟，苏总监也在这儿啊？我们家辰辰念的是国际班，跟这儿不一样，学费贵点，但老师都是外教。”
苏悦悦攥紧了手里的方案纸，指甲在纸角掐出月牙印。她没接话，蹲下来给可儿系好鞋带：“可儿乖，中午多吃点饭，下午陈医生会来接你。”可儿突然抱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妈妈别害怕，王阿姨说你很厉害。”
王阿姨？苏悦悦心头一震，想起昨天离职时王姐没露面，难道……她来不及细想，匆匆赶到公司，却在前台被保安拦住：“苏小姐，王经理说今天不见客。”
“我是来交方案的，关于那个德国客户的订单！”苏悦悦提高了音量，帆布包被她攥得变了形。保安还想阻拦，电梯门突然打开，王姐抱着文件走出来，身后跟着李姐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是三年前在陈氏集团跟她打过交道的市场部经理，林浩。
林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苏悦悦的帆布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最后落在她胸前的小红花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苏总监，别来无恙？我还以为你在哪个米其林三星餐厅当主厨呢。”
王姐的脸色沉了沉，没看苏悦悦，径首对林浩说：“林经理，我们去会议室谈。”苏悦悦猛地往前一步，把方案递到王姐面前：“王姐，德国客户要求48小时内出优化方案，否则订单作废。这个方案用了ABC分类法改良，能把仓储成本降低17%，我……”
“够了！”李姐突然打断她，“苏悦悦，你以为拿份破方案就能回来？王经理昨天才说过，公司不养闲人——尤其是隐瞒学历、来历不明的闲人！”她故意把“来历不明”西个字咬得很重，眼睛瞟向林浩。
林浩掏出手机划了划，突然扬声道：“哦，对了，我刚收到陈总的消息，说有人拿着陈氏的核心数据在小城到处找工作呢。苏总监，你说会不会是……”
“林浩！”苏悦悦厉声打断他，帆布包的拉链被她拽得哗啦作响，“你把话说清楚！”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在看到王姐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时，突然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把方案往王姐手里塞：“王姐，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如果方案没用，我立刻消失，绝不再来。”
王姐盯着她手里的方案，又看了看她胸前那朵摇摇欲坠的小红花，沉默了几秒。林浩在旁边不耐烦地敲着手表：“王经理，我们时间很宝贵……”
“进来。”王姐突然转身，按开了会议室的门。林浩愣了一下，李姐的脸色也变了。苏悦悦跟进去时，听见李姐在背后低声嘀咕：“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会议室里，王姐把文件摔在桌上，德国客户的订单详情散落一地。林浩抱臂站在窗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苏悦悦没看他们，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文件，指尖触到打印纸粗糙的纹理，突然想起昨晚可儿趴在她腿上画画的样子——女儿用蜡笔在纸上画了个戴着小红花的妈妈，手里举着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对勾。
“这个订单的难点在于多品种小批量配送，”她站起身，把方案摊在桌上，声音比刚才稳定了许多，“传统ABC分类法只按销售额划分，但我加了紧急程度和仓储周转率维度。你看这里，把客户订单拆分成A类（核心产品）、B类（次核心）、C类（长尾产品），A类用首达配送，C类集中拼单……”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纸页上滑动，划过那些熬夜算出的公式和图表。王姐的眉头渐渐舒展，林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当苏悦悦算出最终成本降低率时，王姐突然拍了下桌子：“好！就按这个方案来！”
林浩猛地上前一步：“王经理，你真信她？她可是……”
“林经理，”王姐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公司只看能力。至于苏悦悦的过去，跟你没关系。”她转向苏悦悦，语气缓和了些，“方案不错，但德国客户要的是全英文版本，你……”
“中午十二点前给你。”苏悦悦立刻回答，帆布包里的翻译稿模板被她攥得更紧了。
走出会议室时，李姐正靠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得意：“陈总您放心，林浩己经把话带到了，王姐就算暂时留着她，也掀不起什么浪……”
苏悦悦的脚步顿了顿。陈总？陈景明？她猛地回头，李姐慌忙挂了电话，眼神躲闪。苏悦悦没说话，径首走向茶水间，路过自己曾经的工位时，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未拆封的牛皮纸信封，跟上次那封匿名信一模一样。
信封上没有邮票，只有用打印机打出的“苏悦悦亲启”。她捏了捏信封，里面似乎是张照片。身后传来李姐的脚步声，带着刻意放轻的伪装。苏悦悦突然把信封塞进裤兜，拿起桌上的水杯，接了杯滚烫的开水。
“苏总监，恭喜啊，又回来上班了。”李姐假笑着凑过来，眼睛却盯着她的裤兜。苏悦悦转身，将开水递到她面前：“李姐，天气热，喝杯水吧。”开水的热气模糊了李姐的表情，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烫红的指尖在空气中抖了抖。
苏悦悦没再看她，走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她掏出信封，拆开——里面果然是张照片，拍的是她昨晚在阳台粘鞋跟的场景。月光下，她低头专注的样子被拉得很长，脚边散落着502胶水和那块擦鞋布。照片背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字：
“苏悦悦，别以为躲在小城就能安稳。你的每一步，我都看着呢。”
字迹狂放，带着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苏悦悦把照片撕得粉碎，冲进马桶，却在碎片漂浮的瞬间，想起陈景明最喜欢的那支万宝龙钢笔——笔尖流出的墨水，就是这种近乎偏执的黑色。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可儿在诊所睡午觉，梦见你了，说妈妈变成了会变魔术的仙女，把数字变成了糖果。” 附带一张照片：女儿抱着陈默的听诊器，嘴角沾着饼干碎屑，睡得正香。
苏悦悦看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镜子里，她胸前的小红花在灯光下微微颤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然后掏出记事本，在“待办事项”里写下：
1. 中午前交英文方案
2. 查李姐通话记录
3. 给可儿买草莓味棒棒糖
写完，她在最后一条后面画了个笑脸，又在旁边加了句：“苏悦悦，就算有人盯着，也要把数字变成糖果。”
走出卫生间时，她看见王姐站在走廊尽头等她，手里拿着件备用的工装外套：“办公室空调冷，穿上吧。”苏悦悦接过外套，指尖触到布料上洗得发白的LOGO——那是公司的标志，一个向上的箭头。
她穿上外套，帆布包里的方案纸硌着后背，像一副隐形的铠甲。路过李姐工位时，她故意放慢脚步，听见对方正在给某人发短信：“放心，她收到照片了，看她那样子，快绷不住了……”
苏悦悦勾了勾嘴角，走进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帆布鞋上，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她打开电脑，调出英文方案模板，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起来，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
窗外，小城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比S市的车水马龙更显喧嚣，却也更真实。她知道，那封未拆的信封只是开始，陈景明的手己经伸到了这座小城。但此刻，她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字母，想着可儿梦里的糖果，突然觉得，就算前路是荆棘，她也要穿着这双25块的布鞋，踩出一条带甜味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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