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苏悦悦在电脑前改方案时，右眼皮突然狂跳。她揉了揉眼睛，视线扫过阳台角落的Prada高跟鞋——昨晚用502粘好的鞋跟垫又裂开了道缝，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桌上的保温杯早己凉透，倒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突然想起陈默说过：“长期熬夜会导致视网膜黄斑病变。”
第一次见陈默是在三个月前。可儿在小区滑梯摔破了膝盖，哭得浑身发抖，苏悦悦翻遍帆布包才发现创可贴用完了。抱着女儿冲向社区诊所时，她撞在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怀里，病历本撒了一地。
“小心点！”男人扶住她，声音像温水泡过的纱布，柔软却有力量。苏悦悦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鼻梁很高，睫毛很长，白大褂洗得发白，口袋里鼓鼓囊囊塞着听诊器、薄荷糖和几支儿童蜡笔，最上面还别着朵不知谁给的小雏菊。
“陈医生，可儿她……”旁边的护士喊了句。男人蹲下来，轻轻托起可儿的膝盖，从白大褂另一个口袋摸出草莓味的消毒棉片：“呀，小公主的膝盖受伤啦？别怕，叔叔这里有魔法棉花糖。”可儿的哭声顿住了，盯着他口袋里露出来的蜡笔尾巴：“叔叔，你的口袋会变糖吗？”
陈默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皱纹，像揉碎的星光：“会啊，但只给勇敢的小朋友。”他从口袋里掏出颗彩虹糖，塞进可儿手里，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次。苏悦悦看着他蹲在地上，耐心地给可儿贴卡通创可贴，白大褂下摆蹭到脏兮兮的地面也不在意，突然想起在S市时，陈景明从不让可儿碰除了进口玩具以外的任何东西，连保姆抱孩子前都要先消毒双手。
“谢谢陈医生。”离开时，苏悦悦低声道谢。陈默摆摆手，又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给她：“你脸色不好，含颗糖吧。”糖纸在她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她来小城后第一次尝到甜味以外的味道。
后来她才知道，陈默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放弃了大城市的医院，回小城开了这家诊所。他的白大褂口袋永远鼓鼓囊囊，装着给孩子们的零食、备用的创可贴，甚至还有次装着半颗被捏烂的草莓——那是他给隔壁留守儿童带的早餐。
困意袭来时，苏悦悦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梦境像团浓雾，把她拽回三年前的结婚纪念日。陈景明在半岛酒店订了旋转餐厅，水晶灯折射出千万道光芒，映得她身上的高定礼服流光溢彩。她举起香槟杯，想对丈夫笑，却看见他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陈总，李小姐在楼下等您。”
“悦悦，我去趟洗手间。”陈景明放下酒杯，袖口的定制袖扣闪着冷光。苏悦悦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S市的璀璨夜景，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得像个瓷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隔壁包间传来争吵声。推开门，看见陈景明正和一个年轻女人拉扯，女人手里拿着张孕检单：“陈景明，你说过会离婚的！”苏悦悦手里的香槟杯掉在地上，水晶灯的碎片混着酒液，在地毯上开出黑色的花。
“苏悦悦？你怎么在这？”陈景明的脸色瞬间铁青。女人趁机甩开他，冲到苏悦悦面前：“你就是他老婆？你看看他，一边哄着你，一边……”话没说完，就被陈景明捂住了嘴。
混乱中，苏悦悦踩在碎玻璃上，脚踝传来剧痛。她看着陈景明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突然想起婚礼上他说的“一生一世”，只觉得荒谬。水晶灯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扶着墙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妈妈！”可儿的哭声突然刺破梦境。苏悦悦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窗外天己微亮，可儿站在卧室门口，小手揉着眼睛：“妈妈，你又哭了。”
她这才发现脸颊湿漉漉的，不知是梦里的泪还是现实的。走过去抱住女儿，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陈默诊所旁小超市卖的最便宜的儿童洗发水。
“做噩梦了而己。”苏悦悦擦干眼泪，给可儿梳辫子，指尖触到女儿头发里的小发卡——是她用五块钱在夜市买的，上面镶着塑料水钻，却被可儿当成珍宝。
送可儿到诊所时，陈默正在给一个老人量血压。他穿着件新换的白大褂，口袋里依然塞着蜡笔和薄荷糖，只是那朵小雏菊换成了朵蔫蔫的蒲公英。看见苏悦悦，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继续耐心地教老人如何看血压计。
“陈医生，你这口袋该缝个拉链了。”苏悦悦看着他弯腰时，一支红色蜡笔从口袋滑出来，笑着捡起。陈默接过蜡笔，塞进另一个口袋：“缝了拉链，小朋友们怎么偷糖吃？”
旁边的小女孩立刻举手：“我昨天偷了陈叔叔两颗橘子糖！”陈默假装严肃地瞪她一眼，又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给苏悦悦：“昨晚又熬夜了？黑眼圈都能装下鸡蛋了。”
苏悦悦含住糖，清凉的味道驱散了些许疲惫：“方案改完了，中午交。”她顿了顿，看着陈默袖口新添的补丁，“上次的钱……”
“不急。”陈默打断她，开始给可儿检查喉咙，“可儿有点上火，记得多喝温水。”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药盒，里面是分好剂量的儿童中药，“这个免费，诊所搞活动。”
苏悦悦知道他在撒谎。上次她看见诊所的缴费单，这种进口儿童中药一盒要两百多。她没戳破，只是看着陈默给可儿讲故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阳光透过诊所的玻璃窗，照在他白大褂的口袋上，那里仿佛藏着整个小城的温暖。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个陌生的S市号码。苏悦悦走到诊所外接听，对面传来冰冷的机械音：“苏悦悦女士，关于苏可怡抚养权变更一案，我方律师己向法院提起诉讼，传票将在三日内送达。”
“陈景明他到底想怎样！”苏悦悦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对面沉默了几秒，换成了陈景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悦悦，回来吧。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可儿还是你的女儿。”
“我没有你的东西！”苏悦悦低吼道，引得路过的大妈回头张望。陈景明轻笑一声：“是吗？那林浩为什么会在小城看到你？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我的人，能找到任何想找的人。”
电话被挂断，苏悦悦靠在墙上，只觉得浑身发冷。陈景明口中的“东西”，是当年他转移财产时，她无意中备份的加密文件。她本想用来保护自己和可儿，却没想到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怎么了？”陈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薄外套，“脸色这么差。”苏悦悦摇摇头，把手机塞回包里：“没事，垃圾电话。”
陈默没追问，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诊所冰箱里有冰镇酸梅汤，给可儿带一瓶吧。”他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肩膀，温度温暖而稳定。苏悦悦看着他转身回诊所的背影，白大褂在风中轻轻摆动，口袋里的薄荷糖纸反射着细碎的光。
回到公司，王姐正对着电脑皱眉。德国客户发来邮件，要求在方案里加入供应链风险评估，这是苏悦悦昨晚漏掉的部分。“怎么办？中午前就要。”王姐揉着太阳穴，李姐在旁边幸灾乐祸地整理指甲。
苏悦悦没说话，坐下打开电脑。她想起陈默说过：“看病要找根源，不能只治表面。”供应链风险就像隐藏的病灶，必须深挖。她调出陈氏集团当年的供应链数据——那是她刻在脑子里的东西，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公式。
李姐凑过来看了眼，嗤笑道：“装模作样给谁看呢？真以为自己是哈佛MBA？”苏悦悦没理她，目光扫过屏幕上的“陈氏东南亚原料基地”，心脏猛地一缩。当年陈景明就是用这个基地做幌子，转移了大量资金。
“好了。”一个小时后，苏悦悦把补充方案发给王姐。王姐看完，猛地站起来：“好！连不可抗力因素都考虑到了！德国客户肯定满意！”
李姐的脸色变了，不甘心地说：“说不定是蒙的呢？王经理，你可别被她骗了……”
“够了！”王姐打断她，“从今天起，苏悦悦复职，职位是业务主管。李姐，你去仓库帮忙盘点。”
李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姐。苏悦悦也有些意外，王姐却避开她的目光，拿起电话：“我现在就给德国客户回邮件。”
走出办公室，苏悦悦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摸出陈默给的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一首甜到心底。
下午去接可儿时，陈默正在给一个小男孩包扎手指。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陈默把听诊器放在他胸口：“听听，你的心脏在说‘我很勇敢’呢。”小男孩果然止住了哭声，好奇地盯着听诊器。
可儿看见苏悦悦，扑过来举起一张画：“妈妈，陈叔叔教我画心电图！”画上是歪歪扭扭的波浪线，旁边写着“妈妈的心跳”。苏悦悦接过画，指尖触到纸上淡淡的铅笔印，突然想起梦里水晶灯碎裂的声音。
“今天谢谢你。”她对陈默说，指的是那盒免费的中药。陈默笑了笑，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两颗彩虹糖，一颗给可儿，一颗给她：“举手之劳。”
回家的路上，可儿举着彩虹糖蹦蹦跳跳，苏悦悦看着陈默的背影，突然问：“陈医生，你为什么放弃大城市的工作？”
陈默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因为这里需要我。”他顿了顿，又说，“而且，大城市的医院里，白大褂口袋不能装彩虹糖。”
苏悦悦笑了，心里那块因陈景明电话而结冰的地方，渐渐融化。她想起梦里水晶灯的碎片，又看看手里的彩虹糖纸，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无比重要的奢华，不过是易碎的玻璃，而此刻握在手里的甜味，才是真实的温暖。
晚上，苏悦悦把可儿哄睡后，坐在电脑前。她没有打开加密文件夹，而是新建了个文档，标题是：“小城生活记账本”。
- 早餐：豆浆2元，油条1.5元
- 可儿画材：15元
- 陈默借款：1000元（待还）
- 希望：给可儿买个新书包，给陈医生缝个结实的白大褂口袋
写完，她在页脚画了个笑脸，旁边写：“苏悦悦，就算过去是碎裂的水晶灯，也要在小城的阳光下，把日子过成彩虹糖。”
窗外，小城的夜安静祥和，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苏悦悦走到阳台，看着角落里的Prada高跟鞋。月光下，鞋跟处的502胶水闪着微弱的光，像道愈合的疤痕。她知道，陈景明不会善罢甘休，但此刻，她摸着口袋里陈默给的薄荷糖纸，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可儿，有陈默，有这座小城的烟火气，还有那个穿着25块布鞋，却能把数字变成糖果的自己。而那些白大褂口袋里的温暖，终将驱散水晶灯下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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