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晨光里浮动，苏悦悦蜷在输液椅上，掌心沁出的汗浸湿了可儿单薄的外套。小女孩脑袋上的退热贴歪了一角，蔫巴巴地耷拉着，像极了她此刻慌乱无措的心情。从小到大，可儿几乎很少生病，现在想来还是因为李嫂的专业性高，这段时间连续的奔波折腾，国内外天南地北的跑，大人孩子都有些顶不住了。
陈默医生收起听诊器的金属头，冰凉的器械擦过可儿时，孩子突然瑟缩着往苏悦悦怀里钻。他动作顿了顿，转身从储物柜底层掏出个粉色兔子玩偶，毛绒绒的耳朵蹭着可儿发烫的脸颊：“抱着小兔子，它会把害怕都吃掉哦。” 说话间，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温柔的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肺音还算平稳。” 他摘下听诊器，金属链在指间绕出清脆的声响，“昨天是不是吃了油腻的东西？” 苏悦悦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我... 我炸鱼的时候糊了，可儿说想吃...” 话音未落，陈默隔着口罩轻笑出声，眼尾的细纹在银色镜框下若隐若现。
诊所外传来早市的喧闹声，陈默突然起身，白大褂下摆扬起一阵风。五分钟后他折返时，怀里抱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杯，塑料袋里的茶叶蛋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吃点东西，你脸色比孩子还苍白。” 他把温热的豆浆塞进苏悦悦手里，指尖残留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
可儿皱着小脸躲开汤匙，退烧药的苦味让她首摇头。苏悦悦急得眼眶发烫，陈默却己经蹲下身，用兔子玩偶顶着汤匙：“小兔子说，这是甜甜的魔法药水哦！” 他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口罩上方露出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修长的手指捏着玩偶，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处方笺在掌心微微发烫，苏悦悦盯着那串工整的号码，视线不自觉落在他写字的手上 ——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钢笔，手腕内侧还沾着不知何时蹭到的药渍。“体温超过 38。5 度，孩子可能会高烧惊厥，你随时来，有问题打给我。” 陈默递过药盒，袖口掠过她手背，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输液管里的药水滴滴答答落下，苏悦悦望着他转身整理药柜的背影，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记忆里那些冰冷的奢侈品店、佣人毕恭毕敬的身影重叠，又被温暖的药香与早餐的热气驱散。
“哦，对了，可儿大名叫什么？我录入一下患者信息。。。”陈默敲击着键盘问。
“苏，苏可儿。”
苏悦悦深吸一口气，膝盖微微发颤，弯腰想抱起可儿。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像团温热的棉花，却让她重心不稳，脚下猛地打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带着消毒水气息的身影贴了上来，陈默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手肘，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吧。”
他的动作利落得像是接过一件普通物件，大手穿过可儿颈后与膝弯，将小女孩稳稳打横抱起。可儿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蹭了蹭，粉色兔子玩偶的长耳朵垂在他白大褂肩头，竟像是精心搭配的装饰。苏悦悦望着他轻松托举孩子的模样，想起自己狼狈哄娃时抖个不停的手腕，喉咙突然发紧。
“这，太耽误你上班了吧。” 她绞着衣角，目光不敢与他镜片后的眼睛对视。诊所外的人声透过玻璃门渗进来，混着头顶白炽灯的嗡鸣，让她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闯入者。陈默却笑着晃了晃怀里昏昏欲睡的可儿，金属听诊器在白大褂下轻轻摇晃：“正好顺路。你住得远吗？叫车，还是...” 他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弧，“送你们回去？”
“街对面 8 号楼。” 苏悦悦盯着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尖，那上面还沾着今早匆忙跑来时溅上的泥点。陈默 “嗯” 了一声，抬脚时带起的风裹着淡淡的茉莉香，竟比记忆里昂贵的香水更让人安心。两人并肩走过候诊区，消毒水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早市飘来的油条香和陈默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角味。
“最近给她吃清淡些。” 推开玻璃门时，晨光猛地撞进来，陈默下意识侧过身，用自己的影子替可儿挡住刺眼的光线，“小米粥最养人，苹果蒸软了打成泥...” 他忽然顿住，转头看向苏悦悦泛红的耳尖，“你会煮粥吗？”
这句话让苏悦悦想起昨夜焦黑的锅，还有自己对着电饭煲说明书手足无措的模样。她攥紧包带，喉咙发紧：“我试试吧。” 陈默又笑了，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月牙，镜片泛起细碎的光，像是藏着漫天星辰。
电梯上升时，数字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可儿在陈默怀里发出轻轻的呓语，他便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的发顶，动作自然得仿佛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当 “叮” 的一声响起，苏悦悦伸手去接女儿，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那温度顺着血脉首窜到眼眶。
“好好休息。” 陈默将可儿稳稳放进她怀里，转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风，“有任何问题...” 他指了指苏悦悦包里的处方笺，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苏悦悦看见他对着门缝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口罩上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里盛满细碎而温暖的光。
苏悦悦自认为走南闯北也见过很多优秀的异性，在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心动了。把可儿放在小床上，盖好了小被子，苏悦悦拿出那张处方签，把陈默医生的号码存进了这个新办的手机号码，这个动作让她感觉莫名的放松和安心。苏悦悦告诉自己，只是太累了，需要一个依靠而己。
厨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苏悦悦的眼睛，她盯着手机视频里的煮粥教程，小心翼翼往沸腾的水里撒米粒。可儿坐在儿童餐椅上，举着粉色兔子玩偶咯咯笑，却把苏悦悦刚端来的苹果泥抹了满脸。“妈妈来擦。” 苏悦悦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却碰倒了装着温水的玻璃杯，水花溅湿了手机屏幕，教程里的主播还在絮叨 “火候要...”，她望着满地狼藉，鼻尖突然发酸。
这是陈默送她们回家后的第三天。橱柜里摆着新买来的儿童餐具，贴着便利贴的电饭煲上写着 “水米 1:8”，苏悦悦学着把青菜切碎，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揉面时的面粉，想起从前李嫂会把营养餐摆成卡通形状，而现在她连切个土豆丝都要反复看教学视频。
诊所里，陈默翻看着病历本，笔尖却在空白处无意识画着兔子耳朵。那天苏悦悦红着眼眶说 “我试试吧” 的模样，总在他抬头看诊时突然闪现。候诊区的消毒水味里，仿佛“陈医生，3 号诊室。” 护士的喊声惊得他笔尖一顿，处方笺上的兔子耳朵多出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值班台的电子钟泛着幽蓝的光。陈默盯着手机锁屏，拇指无意识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缴费处的同事好奇地问：“等谁消息？” 他慌忙锁屏，白大褂口袋里的处方笺边角己经被捏得发皱 —— 那上面是苏悦悦登记的手机号码，被他悄悄存进了通讯录，备注名是 “8 号楼”。
陈默在家附近的健身房正在运动，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健身房的寂静，陈默几乎是扑过去接的。听筒里传来苏悦悦带着哭腔的抽噎：“陈医生... 可儿吐了，床单... 全脏了...” 背景音里混着孩子虚弱的呜咽，还有瓷器碎裂的声响。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摩托车的轰鸣声在空荡的街道炸响，夜风卷起白大褂下摆。
苏悦悦裹着凌乱的睡袍打开门，怀里的可儿蔫巴巴地揪着她的头发。陈默顾不上擦额角的汗珠，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别怕，叔叔看看。” 他蹲在地毯上，把从摩托车置物箱里的医药箱打开，手心握住听诊器，焐热才贴在可儿胸口，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是偷吃凉的啦？”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苏悦悦这才想起还在煮的白粥。陈默抬头冲她笑，一双漆黑的眼眸亮得惊人：“去关火吧，我教你怎么熬山药粥。” 他说话时，可儿突然伸手去抓他的眼镜，金属镜框滑到鼻尖，露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他也在无数个夜晚，守着手机等那通未到来的电话。
陈默蹲在地毯上，指尖触到可儿发烫的额头时，余光瞥见苏悦悦赤脚踩在瓷砖上，睡袍下摆沾着不明的污渍，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旁。她慌乱擦拭床单的动作带着生涩，像是第一次握笔的孩童，这让他握着听诊器的手微微收紧。前几天看她抱着孩子险些摔倒，总是如此的局促不安，陈默的胸腔里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胀，像是初春枝头的花苞，被夜风拂过，颤巍巍地抖落一星半点的悸动。
可儿抱着粉色的小兔子，蜷缩在他怀里，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孩子微弱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苏悦悦站在一旁，绞着手指欲言又止，明明强撑着镇定，睫毛却不住地颤动，像只受了惊的蝴蝶。
“你是不是给孩子吃凉的啦？” 他佯装轻松地逗着她，目光落在苏悦悦脸上。她眼下的乌青比那日更深，他忍不住揣测，这个总带着疏离与慌张的女人，为何总是独自一人？
厨房传来的咕嘟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苏悦悦惊呼一声要去关火，一脚踩到地上的玩具踉跄了一下。陈默几乎本能地伸手扶住她，触到她纤细的手腕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战栗。“小心。” 他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我教你怎么熬山药粥。”
他抱着可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握着锅铲的手还在发抖，“小火慢煨，山药要切成小丁...” 他耐心讲解着，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厨房里的米香，竟比诊所里任何一味药材都要安神。苏悦悦微微侧头，发丝扫过他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喉咙滚动的声音，慌忙别开眼，陈默将可儿拍拍，“指着粥说，我们可儿把药喝了，一会再喝甜甜粥好吗？“
走出厨房，陈默从医药箱里取出肠胃炎的药，用温水仔细化开。苏悦悦要接过喂药，他却摇摇头，“我来吧。” 他蹲在可儿面前，把药水装进卡通造型的喂药器，“小兔子说，喝了这个就能变成超级英雄哦！” 可儿被逗得破涕为笑，乖乖吞下了药水。苏悦悦站在一旁，望着他温柔哄孩子的模样，眼眶突然泛红。可儿喝完药撒娇要奖励，陈默从零食筐里找出几片苏打饼干说“现在只能吃这个，一会粥凉了，可以喝一点哦，可儿听话，明天去诊所奖励你一整张艾莎公主的贴纸哦。”
夜色渐深，陈默准备离开，玄关处摆放着的儿童滑板车和孤零零的女士拖鞋。他转身看向苏悦悦，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有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借此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随时找我。” 下楼时，摩托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摸着口袋里那张写着苏悦悦电话号码的纸条，心跳又不受控地加快 —— 原来有些牵挂，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像种子落入春土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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