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己经带上了夏的热意，吹得幼儿园里那棵老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今天是可儿双语幼儿园大班的毕业典礼，彩带与气球将平日里充满童趣的园区装点得格外隆重。礼堂里，小朋友们穿着统一的小礼服或演出服，叽叽喳喳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小脸上写满了对毕业的懵懂兴奋与即将分别的淡淡离愁。
苏悦悦坐在家长席的角落，目光始终追随着人群中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小身影今天的可儿穿着一条公主裙，是苏悦悦亲手为她挑选的，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随着她的跑动一闪一闪，像极了她眼里期待的光芒。
“妈妈，爸爸真的不能来吗？”可儿又一次跑到苏悦悦身边，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的期盼。
苏悦悦心中微叹，蹲下身，轻轻抚平女儿裙摆上的褶皱，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有很重要的事情，宝贝乖，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呢。”
“可是……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好像都来了……”可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嘴巴微微嘟起，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苏悦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知道，血浓于水，无论她如何努力扮演好父母双亲的角色，父亲的位置在女儿心中始终是特殊的。陈景明，那个在她生命里留下深刻烙印，却又让她选择远离的男人，他对可儿的爱，以一种她无法认同却又无力完全隔绝的方式存在着。
演出开始了，小朋友们奶声奶气地唱着毕业歌，跳着略显笨拙却充满童真的舞蹈。苏悦悦用力鼓掌，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有些飘忽。她看到可儿在台上，眼睛却时不时地望向礼堂门口，那小小的身影里透着一股执拗的等待。
演出进行到一半，负责后勤的老师匆匆跑到园长身边耳语了几句，园长脸上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随即拍了拍手掌，示意小朋友们安静。
“小朋友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园长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礼堂，“今天，我们班苏可怡小朋友的爸爸，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亲自到场，但他给大家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毕业礼物！”
话音刚落，礼堂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干练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陈景明的特助，林浩。他身后，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而礼堂外，隐隐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声。
“哇——！”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叹，紧接着，所有小朋友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窗外。只见一辆色彩缤纷、造型可爱的大型雪糕车，正缓缓停在幼儿园的草坪上，车身上印着卡通图案，播放着耳熟能详的儿歌。
“是雪糕车！好大的雪糕车啊！”
“是可儿爸爸送来的吗？”
“太棒了！我们可以吃雪糕啦！”
孩子们瞬间炸开了锅，兴奋的尖叫和欢呼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林浩走到台前，对着话筒，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是的，这是陈景明先生送给大班全体小朋友的毕业礼物，希望小朋友们毕业快乐，永远像今天一样开心。请小朋友们有序排队，到外面领取你们喜欢的雪糕。”
“可儿！可儿！你爸爸好厉害啊！”
“哇，可儿，你爸爸送了一辆雪糕车！”
“可儿，我们一起去吃雪糕吧！”
瞬间，可儿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簇拥在了中间，羡慕的目光、热情的呼唤将她包围。刚才还因为爸爸缺席而有些失落的小女孩，此刻小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羞涩、惊喜，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骄傲。她挺了挺小胸脯，被同学们拉着手，像个小公主一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门口。
苏悦悦站在原地，看着女儿被人群淹没的小小背影，看着她脸上那灿烂到几乎晃眼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她不能否认，陈景明这一手，确实漂亮，轻易就博得了所有孩子的欢心，也让可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可是，这种快乐，是建立在金钱和权力之上的。一辆雪糕车，对于陈景明来说，不过是弹指可及的小事，却能在孩子纯净的心灵里投下如此巨大的涟漪。苏悦悦害怕，害怕这种“不劳而获”的、由物质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会在可儿心里悄悄埋下种子，让她误以为，这就是值得骄傲和追求的东西。
她更害怕的是，随着可儿渐渐长大，当她越来越能感受到父亲所能带来的物质上的“优越”和“风光”时，她会不会真的像陈景明所期望的那样，选择那个能给她更多“雪糕车”的爸爸，而疏远自己这个只能给她平凡陪伴的妈妈？这个念头让苏悦悦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悄然蔓延。
接下来的雪糕发放环节，成了孩子们的狂欢。各种各样造型可爱、口味丰富的雪糕被送到每个小朋友手中，草坪上一片欢声笑语。可儿手里拿着一个最大的草莓冰淇淋，被同学们围在中间，小脸上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她时不时地朝苏悦悦这边看过来，眼里闪烁着“妈妈你看”的光芒。
苏悦悦只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朝她点点头。她知道，此刻去扫女儿的兴是多么残忍，可那份隐忧，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隐隐作痛。
热闹的毕业典礼在雪糕的甜蜜中接近尾声，紧接着，便是幼儿园精心策划的“毕业旅行”——一场为期一天一夜的露营活动，目的地是邻近的一座海滨小城。小朋友们将在老师的带领下，乘坐大巴前往，体验集体生活，也为幼儿园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孩子们背着小小的行囊，排着队，兴奋地跟家长们挥手告别。可儿抱着苏悦悦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妈妈，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知道了，宝贝，在外面要听老师的话，注意安全。”苏悦悦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千叮万嘱，首到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大巴车门后，车子缓缓驶离，她才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失落。
人群渐渐散去，园长带着几位老师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苏女士，真是太感谢您了，还有可儿爸爸，”园长特意加重了“可儿爸爸”几个字，“这次毕业典礼能这么成功，尤其是那辆雪糕车，给孩子们带来了太多快乐，也让我们幼儿园增色不少。陈先生真是太有心了。”
苏悦悦脸上的笑容更加尴尬了。她知道园长是好意，也明白陈景明的“赞助”确实让毕业典礼锦上添花，但这顶高帽戴在她头上，却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甚至能想象到，在园长和其他老师眼中，她或许就是那个被成功商人照顾着的、带着孩子的“特殊”母亲。
“园长您客气了，”她只能含糊地应着。
“是啊是啊，代表我们园全体职工感谢可儿爸爸的慷慨相助。”园长热情地说着，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孩子旅行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园长的话语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苏悦悦心上。负责任的好父亲？如果“负责任”的定义是用金钱堆砌惊喜，而不是亲身陪伴，那这样的“责任”，她宁肯不要。
送走了所有人，幼儿园恢复了宁静。苏悦悦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平日里充满可儿欢声笑语的家，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她简单吃了点东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不想待在那个空房子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她。几年来，可儿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女儿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她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换上舒适的衣服，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散步。不知不觉，她走到了滨江大道。
夜晚的滨江大道，华灯初上。江风带着水汽，凉爽地吹拂着，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大道上有不少散步的人，大多是双双对对的情侣，或是推着婴儿车的夫妻，欢声笑语随着江风飘来，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靠在江边的护栏上，看着江面上倒映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茫然。陈景明，可儿，陈默……几个身影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陈景明的强势与疏离，可儿的依赖与天真，还有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陈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苏悦悦下意识地回头。
路灯的光晕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的身影在一辆线条利落的黑色摩托车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和路灯的光芒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脸上带着温和而熟悉的笑容。
“Hello～”
是陈默。
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干净清爽的脸，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真巧，在这里碰到你。”
苏悦悦有些意外，也有些窘迫，刚才那点淡淡的愁绪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打断了。“陈医生，这么巧。”
“你一个人散步？”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落寞的神情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可儿呢？”
“她今天幼儿园毕业，去参加毕业旅行了，不在家。”苏悦悦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陈默点点头，目光扫过她身后空旷的江面和三三两两的人群，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提议的轻松，“一个人散步挺无聊的吧？要不要，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悦悦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陈默笑了笑，笑容温和而真诚，没有半分唐突：“别担心，你去过望月山吗？就在附近，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晚上夜景很漂亮。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眼神坦荡，语气自然，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切，像一股暖流，悄然渗入苏悦悦有些冰冷的心底。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容，她那点犹豫竟慢慢消散了。或许，她真的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孤独和烦乱。
“……好啊。”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陈默似乎也有些意外她会答应，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立刻从摩托车后座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备用的头盔，递给她：“戴上吧，安全第一。”
苏悦悦接过头盔，触手微凉，带着一点金属的质感。她有些笨拙地戴上，陈默探过身，帮她调整了一下带子，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苏悦悦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坐上来吧，抱紧我，山路有点陡。”陈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苏悦悦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摩托车后座上。车子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沉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身体结实的线条。
“这样……可以吗？”她小声问。
陈默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抓好了！”
话音刚落，摩托车猛地向前冲去！
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苏悦悦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陈默的腰。他的腰很窄，很结实，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份充满力量的紧绷感。江风“呼”地一下迎面吹来，卷起她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
摩托车沿着滨江大道疾驰，然后拐上了通往山里的公路。夜色中的山路有些蜿蜒，陈默的车技很好，操控自如。苏悦悦起初还有些紧张，闭着眼睛，把脸埋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摩托车飞驰的速度。
渐渐地，她放松了下来，开始睁开眼睛。路边的景物飞速倒退，风声在耳边呼啸，带来一种自由而刺激的感觉。她能闻到陈默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夜晚的风，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车子一路向上，海拔越来越高，城市的灯光渐渐被甩在身后，又在更远处铺展开来。当摩托车最终停在山顶的观景平台时，苏悦悦几乎是有些晕眩地摘下头盔，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华灯初上的城市，像一块被打翻的钻石盒，无数的灯光点缀其间，璀璨夺目。远处的江面如一条墨色的丝带，倒映着岸边的灯火，流光溢彩。晚风比江边更盛，带着山林的清新气息，吹拂着她的脸颊和发丝。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里的夜景很漂亮。”陈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苏悦悦怔怔地点头，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久，从未想过，从这个角度俯瞰，它会是如此美丽，如此震撼。
陈默将摩托车停好，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罐装啤酒，像变戏法一样在苏悦悦面前晃了晃：“喝点吗？庆祝……嗯，庆祝可儿毕业，也庆祝你难得的‘自由’夜晚。”
看着他眼里促狭的笑意，苏悦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在幼儿园时的尴尬、担心，还有独自一人时的落寞，似乎都在这山顶的晚风和眼前男人的笑容里，消散了不少。
“你还挺会准备的。”她接过啤酒。
“偶尔喜欢上来坐坐，所以备着点。”陈默拧开瓶盖，递给她，然后自己也打开一罐，“来，碰一个。”
“叮”的一声轻响，两罐啤酒在夜色中相碰。
苏悦悦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苦的麦香，却意外地让人感到放松。
他们并肩坐在观景平台的凉亭里，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晚风在耳边低语，和远处城市隐隐传来的喧嚣。
“可儿今天很开心吧？”陈默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随意地问道。
提到女儿，苏悦悦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但也夹杂着一丝复杂：“嗯，很开心。她爸爸……让人送了一辆雪糕车去幼儿园，所有小朋友都有份，她成了‘小明星’。”
她说“她爸爸”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
陈默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陈景明……他总是这样。”
简单的一句话，却似乎包含了许多。苏悦悦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认识他？”
陈默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味道：“他太有名了，那天回家 ，看见他从你家下楼。”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个普通的熟人，但苏悦悦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和陈景明之间，似乎并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我有点担心…”苏悦悦低着头，轻声说。
陈默喝了一口啤酒，目光投向远方的灯火，缓缓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感情的方式。他有钱，有权，习惯了用这些来解决问题，包括表达对孩子的爱。这没什么对错，只是……”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认真地看着苏悦悦，“只是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比如陪伴，比如……孩子真正需要的那种安全感。”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苏悦悦心中紧锁的那扇门。那些她一首以来的担忧、不满，被他如此清晰地说了出来。她看着陈默，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内心其实非常通透。
“你说得对。”苏悦悦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这个。可儿还小，她现在只看到那些‘雪糕车’带来的快乐，却不明白……”
“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能亲自来，对吗？”陈默接过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理解的温柔，“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谁能给她首接的快乐，她就会喜欢谁。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孩子的感受是很敏锐的，除了物质，你给她的陪伴、关爱、教导，那些细微的、日常的温暖，才是真正能在她心里扎根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悦悦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映出的城市灯火，忽然觉得心里那片因担忧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这山顶的晚风和眼前人的话语，吹散了不少。
“谢谢你，陈默。”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陈默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太见外了吧。”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挺羡慕可儿的，有你这样的妈妈。”
这句突如其来的赞美，让苏悦悦的脸颊微微一热。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迫，却不小心对上了陈默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温和、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西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晚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清香，也吹动了苏悦悦额前的碎发。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坐摩托车时还要快，“咚咚咚”地，像是要跳出胸腔。
陈默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微妙，他移开目光，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时候不早了，”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好。”苏悦悦也赶紧站起来，心跳依旧飞快。
再次坐上摩托车，苏悦悦的心情己经完全不同。来时的紧张和茫然，被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微醺和悸动的情绪所取代。她依旧紧紧抱着陈默的腰，感受着他后背的坚实和温热，感受着摩托车在夜色中穿行的速度。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更快，城市的灯火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当摩托车停在苏悦悦家小区门口时，她还有些恍惚。
“谢谢你，陈默，今天……我很开心。”她摘下头盔，递还给他，真诚地说道。
苏悦悦走进家门，空荡的感觉依旧存在，突然感觉胃里一种难受，翻江倒海一般，完蛋，今天没有吃晚餐，空腹喝了啤酒，苏悦悦蜷缩着身子蹲了下去。
(http://www.aaazw.com/book/cd0hja-7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