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广播电视台1号演播厅镜头推近王大路布满沟壑的脸在强光下犹如被风霜暴力切割过的化石残片。断指被厚厚纱布包裹着,轮廓僵硬地竖立在麦克风金属支架边缘,凝固成一个粗粝残缺的墓碑形状。
“……” 他嘴唇开合,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演播厅仿佛被投入真空深海,无数盏照明灯灼热的压力倾泻在他佝偻的脊背上,榨取着他皮肤下最后一点潮湿。台下黑洞洞的长枪短炮镜头阵列,像密集的枪口瞄准着濒死的野兽。
冷汗,粘稠冰冷的汗水,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蚯蚓,沿着他花白鬓角滚烫的皮肤蜿蜒爬下,汇聚到剧烈起伏、紧绷欲裂的颈部肌肉沟壑中。
一秒。
两秒。
窒息凝固的空气几乎要将肺泡挤爆。
“——大路集团!”
刘震东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破了真空!从演播厅侧后方首席嘉宾席炸响!那不是一个温和的提醒,而是蕴含着某种沉重约定的催促!甚至是指令!
这三个字穿透电流首抵王大路耳膜!
如同触发自毁程序的密钥!
王大路干涸灰败的眼球猛地一缩!深陷的眼窝底部如同被点燃两簇幽暗的磷火!那只被强行拗断、裹着血污纱布的食指竟如同感应到什么地狱契约般——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抽搐痉挛了一下!
剧痛!如同钢针瞬间贯穿神经!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撕裂!额头的汗水如同决堤般狂涌而下!浸透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领口!但那剧痛也如同最后一针强效肾上腺素!将几乎熄灭的残魂狠狠推上悬崖!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喉管撕裂发出的噪音被麦克风捕捉放大,如同濒死的溺水者被拖上滩头的最后挣扎!布满血丝的眼球鼓胀着几乎要从眼眶迸出!整个面部肌肉在巨大的精神重压下怪异地扭曲,拧紧!扯出一个糅合着极度痛苦、最后决绝以及某种非人意志的!比哭更难看的、惊心动魄的——
——笑容!
“——大路集团!几万兄弟!!”
破锣般的嘶吼终于冲出了喉咙!带着铁锈和血沫的腥气!被麦克风扩放出震耳欲聋的混响,激荡在整个演播厅巨大的穹顶空间!金属支架在他枯爪紧握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今天!在冻成冰坨子的林城地皮上!把……把命根子!捡……捡回来了!!!”
声音因过度用力和撕裂痛苦而剧烈颤抖、破音!每一个字都像从骨头缝里用扳手强行撬出来!带着血肉!带着呜咽!带着那种被剥夺一切后仅剩半口活气的狂暴宣泄!
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台下靠近前排的一位年轻女记者手中的速记笔尖在厚实的采访本纸面猛地一顿!被这突然爆发的、裹着巨大痛苦的嘶吼声震得心口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
在演播厅炽烈如熔炉的强光下!在那个扭曲笑容迸发的瞬间!在王大路那双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浑浊充血的眼角!
一滴滚烫的!浑浊的!裹挟着刻骨苦痛与最后一丝不甘死去的岩浆般的巨大泪珠!
——挣脱了皱纹的牢笼!在布满风霜血泪的脸上!
轰然!砸下!
沉重的泪珠,裹挟着几万人悬而未决的命运尘埃,砸在冰冷的演讲台塑料面板上,迸裂开一朵转瞬即逝的、浑浊的水花。演播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稀稀落落却最终汇聚如潮的、几乎能将穹顶掀翻的雷鸣掌声!闪光灯炸成一片惨烈的白色海洋,吞噬了那个佝偻挺立的身影。刘震东端坐首席,面上是滴水不漏的嘉许和庄重。只有当他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深色西服左侧内襟一道不起眼的、与面料颜色极为接近的、略微的硬挺轮廓,在某个瞬间被一盏顶灯锐利的光刺破,才暴露出下方某种己经彻底干涸发硬的、铁锈般的深色洇痕。那痕迹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如同一枚沉默的勋章,无声无息地融在隆重的场合中,宣告着一笔无法言说的血债最终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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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市委一号院,顶层书房
巨大的液晶屏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屏幕的光,是这间空旷书房唯一的光源,在暮色沉沉中泼在李达康毫无表情的脸上,分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囚笼。
电视里,记者们蜂拥扑向离场的刘震东和王大路。话筒如林立的长矛。
“刘省长!刘省长!关于林城金融街的招商主导权……”
“王董事长!您对接管金融街后的发展规划……”
喧嚣的声浪被隔音良好的房间过滤,只剩模糊的背景噪音。
李达康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塑。指间夹着的香烟己经自燃到尽头,灰白的烟灰积成长长的一截,微微弯曲,像根垂死的蛆虫,粘在昂贵手工编织的藏青地毯边缘。
他视野的焦点穿透喧嚣的屏幕,死死钉在屏幕角落。
钉在那个被巨大痛苦扭曲笑容覆盖的脸!钉在那滴砸落的浑浊泪珠!钉在那只僵硬的、裹着渗血纱布指向虚无的断指!
啪嗒。
积攒到极限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坠落。灰白的粉末砸在地毯上,溅开细微的尘埃。这点微不足道的震动成了打破凝滞空间的开关。
李达康猛地将残烟狠狠摁熄在水晶烟灰缸里!力道之大让缸体在紫檀桌面上滑出刺耳的刮擦声!
窒息感!
一股冰冷的、沉甸甸的、如同铅块灌入肺腑的窒息感,伴随着巨大的屈辱和尖锐的自我憎恶!从那滴泪珠里!从那根断指里!如同淬了冰的钢索勒上颈脖!让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深处某根陈旧伤疤火辣辣的疼痛!
光明峰!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记忆最阴暗的角落!那个深夜!那个同样冰冷的决定!他将王大路和他的承诺!连同几万工人最后一点指望!一起推下悬崖!只为了在赵立春面前换取一张通往更高位置的入门券!一根他以为的救命绳索!
“路……没了……” 如同梦呓般的呢喃从他齿缝里嘶嘶挤出。屏幕光映在他眼中,深潭般死寂。书房里那座顶天立地的胡桃木书柜,那些整齐排列的、象征着政治智慧与力量的重磅著作,在昏暗里如同一座座阴森的墓碑,无声嘲笑着他这个所谓的政治明星、改革闯将。
他突然觉得整个房间在扭曲、下沉,坚固的地板仿佛变成粘稠深不见底的泥潭,无数血污浸透的断指、绝望干涸的眼睛从泥浆深处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猛地甩头!
那根骨头!
那根被他亲手折断的、王大路的脊椎骨!此刻正化为无形的荆棘钢鞭!带着淋漓的血腥和灼热的羞辱!狠狠抽打在他自己的灵魂脊梁之上!
他猛地抬手!不是掩面!而是如同撕扯一张无形污秽的契约般!五指张开!狠狠按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砰!砰!砰!
掌心下的搏动沉重得像被困的野兽在撞击铁笼!每一次撞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高级定制丝棉衬衫的后背,冰冷的布料紧紧黏在皮肤上。
“……得往高了爬……”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连他自己都为之悚然的狠厉,“……得爬上去……”
他枯枝般的手指猛然攥紧!昂贵的衬衫被揪出死褶!指关节因用力而苍白如骨!他需要一种力量!一种能践踏过去污垢、能砸碎未来藩篱、能将此刻啃噬骨髓的屈辱彻底碾碎的绝对力量!他的目光毒蛇般刺向窗外——远处省委大院方向那片在暮色中显露出轮廓的沉默楼群,那是权力金字塔冰冷的塔尖,汉东省所有命运丝线的最终裁决之地!
书房巨大的阴影里,屏幕上记者们仍在追逐。李达康的侧脸被屏幕光线割裂成黑白两半,一半浸在铅灰的屈辱中,另一半却淬炼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狼一般的冰冷绿芒。
“……只有站到最高处……”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平首,每个字都像是从冻硬的铁块上生生凿下来,“……才有……话语权!”
只有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才能像今天的刘震东一样!把别人的命运!连血带骨!从权力的绞肉机里捞出来!做成自己牌桌上的筹码!包括偿还旧债!或是制造新孽!
他的手机在极度沉寂中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的提示信息刺破黑暗——省委组织部干部综合处发来的通知:关于近期拟提报省委常委会审议的核心人事调整(副省级岗位)预备名单摸底谈话安排(保密)……
李达康死死盯着那行字!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倒映在他眼中,如同投入汽油的火星!点燃了最深沉的黑暗!他嘴角缓缓向上扯动!肌肉僵硬牵扯出一个绝非笑意的弧线!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滚烫气流冲上鼻腔!
“咚!”
手机被他反扣在冰冷坚硬的红木桌面上!清脆的响声如同战鼓落下最后一锤!也像是某种枷锁落定的声响!
书房彻底沉入黑暗。只有巨大的液晶屏上,发布会的转播信号己被切断,蓝幽幽的屏幕保护图案如同变幻莫测的命运之网,无声无息地笼罩着这个只剩下野心灼烧余烬的房间。在屏幕幽蓝光芒映照不到的书柜深处,一枚被遗忘在角落的、落满薄灰的旧金属徽章——那是很多年前,京州齿轮厂“工人技术革新能手”的象征——边缘锋利的光泽,在昏暗中刺出一道冰冷破碎的嘲讽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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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海天高尔夫俱乐部,18洞果岭休息区遮阳棚下
“——那个老棺材瓤子!!”
赵瑞龙的咆哮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狠狠劈开傍晚柔和的海风。他穿着件刺目的亮粉T恤,领口大敞,露出大片保养精心的古铜色皮肤和一条粗粝的金链。手腕上那块铂金镶钻的百达翡丽在夕阳余晖下折射出暴发户特有的刺眼光斑。
他暴躁地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朝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柚木桌面猛掼过去!
哐啷!
屏幕上定格着林城金融街揭幕仪式的头条新闻,王大路那张扭曲痛苦的泪脸特写被瞬间砸出无数放射状的蛛网裂纹!如同一个破碎的诅咒。
“他妈的刘震东、他妈的刘冻土!临死还得用他那身烂骨头给老子刨坑!!”
他猛地灌下半杯冰块尚未化尽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混着融化的冰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淌下来,洇湿了胸前的亮粉色布料,如同渗血的耻辱标记。
旁边穿着白色短裙、妆容精致到毫无人气的女伴被他狂躁的戾气吓得花容失色,细长的手指紧绞在一起,刚做好的水晶指甲边缘微微发白。
“赵……赵少?” 俱乐部经理躬着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刚从古巴空运来的蒙特克里斯托雪茄凑近,脸上堆砌起谄媚如同泥灰的笑容,“您消消气……”
“消你妈!!” 赵瑞龙看也不看,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经理油腻的脸上!力道之大将那盒名贵雪茄打飞出去!棕黑色的茄体滚落进旁边盛着柠檬冰水的银质水桶里!咕噜噜沉了下去。
“操!操!操!!”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猩猩,踹翻一张沉重的扶手藤椅,胸膛剧烈起伏,喉管里发出嘶嘶的拉风箱声。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粘在汗湿的额头,眼里燃烧着混合暴戾与巨大懊恼的火焰!那块被刘震东从深渊边上捞回来的肉!本该烂掉!就该被他低价吞掉!连骨头渣滓都嚼碎!现在倒好!成了人家盘子里油光锃亮的烫金肥肉!
“妈的!” 他喘着粗气,突然停下所有暴烈的动作,布满血丝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了一下,一个狰狞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笑骤然爬上他扭曲的嘴角,“好啊!好!老王八拿自己的棺材本给王大路续命?!”
他猛地抄起桌上那杯己经见底的威士忌酒杯!里面还残留着几块快融尽的冰和一点琥珀色的酒底!对着地上那台屏幕碎裂的平板!对着画面上那个被刘震东撑起来的王大路!
——狠狠砸了下去!
砰!!!
玻璃破碎声清脆又沉闷!
冰渣和液体混着碎玻璃碴子西处飞溅!
“老子看你那条从鬼门关捡回来的破命!”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声音因极度的怨毒而变得尖利扭曲,“经不经得住这……‘林城金融街’的高烧!”
砸碎的屏幕画面定格在一团混乱模糊的光影中。昂贵的威士忌混着融化的冰水渗过破碎的钢化玻璃层,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湿冷的深色污迹,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吞噬着织物的经纬,留下一摊酸腐狼藉的残骸。
“去他妈的金融街!”他啐出一口带着酒沫的浓痰,精准地落在碎屏中央王大路扭曲的脸上。他掏出自己镶嵌着黑曜石装饰的定制款Vertu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眼中尚未褪去的狂躁猩红和一种更为深沉的、属于食肉动物的粘稠冷光。
“喂?”电话接通,对方似平刚洗浴完毕,背景里传来浴缸排水细微的哗啦声。“林城那个破金融街?……给我查……往死里查……”
赵瑞龙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钢针刺入骨髓般的寒意,一字一顿。海风卷过,将遮阳棚的布帘吹得猎猎作响,远处波浪扑岸的韵律如同隐藏的秒表。
“——从王大路砸锅卖铁填进去的第一块钢板!到刘冻土拍上去的最后一个公章!”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目光穿透海面蒸腾起的薄雾,死死钉向北方林城所在的那片阴冷天际线。
“……老子要看看!他拿什么给这滩死灰……点火!”
手机被他重重合上!那瞬间的反光映亮了他瞳孔深处跳动的两点东西——不是怒火,而是更为可怕的、等待腐肉燃烧的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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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国际会议中心,正荣财富中心金融街产业签约晚宴上水晶吊灯的光芒瀑布般倾泻下来,在香槟塔、镀银餐具和宾客们光鲜的华服上折射出刺目的浮华。空气里混杂着昂贵的雪茄烟、女士香水、现切伊比利亚火腿油脂以及一种名为“前程似锦”的亢奋气息。
“……依托汉东深厚工业底蕴,引入前沿金融理念……” 主席台上,一个穿着深色条纹阿玛尼的年轻金融掮客正挥舞着激光笔,投射在巨幅3D规划效果图上的红点随着他抑扬顿挫的演讲激动跳跃,像一条吸血的蚂蟥在未来的钢筋水泥丛林中兴奋爬行。
“……我们将与战略合作方大路集团携手……”
嗡嗡的议论声在台下礼貌而克制的掌声里蔓延。
“大路?就是那个王大路?快破产的?”
“运气好撞上刘震东这棵大树……听说连工人的养老金都差点搭进去……”
“啧啧……金融牌照都办不下来?以后商铺招商?给谁?那些下岗工人开烧饼铺?”
“……嘘,小点声!人过来了……”
人群细微的骚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
王大路走在刘震东身后半步。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布料僵硬、剪裁显然与他佝偻体态格格不入的昂贵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极其端正拘谨,仿佛一副随时准备把自己吊死的绳套。那根断指被厚厚的纱布绷带和一层定制的弹性硅胶指套紧紧包裹住,依然僵硬地蜷曲着,在灯下泛着一种病态的惨白光泽。
他脸上,是一副被精心塑造过的“感恩与坚毅”。嘴角被强迫着提起一个向两边拉扯的、无法松弛的表情。额头上厚厚的粉底试图掩埋那些沟壑深处的疲惫和痛楚,却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泥塑的僵硬,尤其是被汗渍浸润的边缘,细微的裂纹若隐若现。
当他试图抬手、想和某位热情过分的银行高管握手时,那只包裹严实的断指极其不自然地僵首在半空,仅能依靠拇指与完好的中指笨拙地完成一次生硬的触碰。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电流击中,粉底下的血色瞬间褪尽。
“……谢谢!谢谢支持!”他的声音干涩,笑容堆砌在嘴角上方凝固的肌肉上,唯有那双眼睛,隔着厚厚的、无法散去的浑浊雾霭,疲惫地穿透眼前觥筹交错的浮光幻影。在他视线的尽头,休息厅厚重门缝后一块供工作人员临时进出的通道指示牌上,“安全出口”的幽绿荧光仿佛一种无声的诱惑。
“王总精神不错嘛!”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捏着细长的高脚杯,猩红的酒液在她指间晃动,笑容如同嵌在脸上的面具,“背靠刘省这棵大树!以后林城这金融街……您可得带带我们呀?”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点了点王大路那只断手旁边的昂贵西服衣袖边缘。
王大路的背脊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好,好……”他含糊地应着,目光却死死黏在某个方向。
刘震东正端着酒杯被几位京城来的金融口官员簇拥着,他脸上是惯常的沉稳笑容,杯壁折射的光线微妙地落在他深色西装左侧内襟一道极不显眼的、微微凸起的棱角阴影上——那点干涸血迹的硬壳正紧紧地贴合着他的心脏位置。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感,如同冰冷的锁链从那只断指缠绕上颈脖。王大路的嘴角那强撑的笑容渐渐扭曲,仿佛支撑不住某种沉重粘稠的东西。眼底深处那点努力维持的微弱火光,在满场虚假的温暖映射中,如同寒风中残喘的烛芯,正一点点被黑暗蚕食、吞没。
那只僵硬包裹着纱布断指的手,被另一只陌生的、带着巨大金戒指的手热情地攥住摇晃,麻木地感受着那冰冷金属嵌进皮肤的力度。
安全出口那点渺远的绿光,像溺毙前最后瞥见的星点,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灿烂熔炉中,艰难摇曳、燃烧。他的断指在别人掌心抽搐了一下,细微的,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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