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刑台,刘守光散乱的白发在寒风中翻飞如鬼魅。他仰头望着刽子手中那柄映着青光的鬼头刀,刀锋垂落的酒珠正一滴一滴砸在眉骨上,惊得他喉头痉挛般抽动。
"晋王明鉴!"他忽然爆发出濒死困兽般的嚎叫,被铁链束缚的西肢疯狂挣动,"我本欲献城归降,全是被李小喜那奸贼蛊惑!昨夜他偷开城门降了您,倒教我在此引颈受戮——"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若幽冥有知,我定要化作厉鬼向阎君鸣冤!"
李存勖斜倚在紫檀圈椅上,指尖轻轻着腰间玉带。北地初冬的薄阳穿过刑场旌旗,在他玄色蟒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听到"李小喜"三字时,他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跳,余光扫向身侧亲卫:"带人证。"
鼓楼传来三声闷响。当李小喜被侍卫推搡着踏上刑台时,正午的阳光突然刺破云层。这个昔日幽州第一谋士身着簇新锦袍,金线绣的孔雀补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流光。他瞥见蜷缩在血污中的旧主,唇角竟浮起一丝谄笑,朝着监斩台深施一礼:"罪人李小喜,恭请晋王圣裁。"
"奸贼!"刘守光突然暴起,铁链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锐响,"当年囚父弑兄,哪桩不是你献的毒计!你说要烹杀幼弟以绝后患,你说..."
"住口!"李小喜突然厉喝,额角青筋暴起。他转身时锦袍下摆扬起凌厉的弧度,腰间新佩的鱼符与玉珏叮当相撞:"尔等悖逆人伦,弑父囚母犹嫌不足,竟要构陷忠良!"他忽然朝着监斩台跪下,声音陡然转为凄切,"殿下明鉴!当年这恶獠为夺兵权,将老燕王锁在地牢喂食粪水..."
李存勖把玩着鎏金暖手炉,目光在两张扭曲的面孔间游移。他看到李小喜说话时脖颈青筋突突跳动,崭新的官靴却始终避开刑台暗褐色的血洼;而刘守光嘶吼时唾沫混着血丝喷溅,脚踝镣铐己磨出森森白骨。两股截然不同的腥臊气息在寒风中纠缠——一边是恐惧的尿骚,一边是谄媚的龙涎香。
"够了。"轻飘飘两个字,却让刑场瞬间死寂。李存勖缓缓起身,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踱到李小喜面前,忽然俯身挑起对方下颌:"好个舌灿莲花的忠良。"白玉扳指划过颤抖的喉结,"你可知本王最恨什么?"
不等回答,他猛地甩袖:"斩!"
鬼头刀凌空劈下的瞬间,李小喜脖颈喷涌的血泉竟在空中凝成诡异的弧线。温热的人血溅了刘守光满脸,他呆望着滚到脚边的头颅——那瞪圆的双眼还残留着错愕,微张的嘴似乎仍在重复"功臣"二字。
"该你了。"刽子手抹了把溅到眼皮的血渍。刘守光突然疯狂大笑,笑声中混杂着呜咽。他身下渐渐漫开的水渍与李小喜的鲜血交融,在冬日刑台上蒸腾起淡淡白雾。远处传来乌鸦嘶哑的啼叫,巍峨庄严的太原城宛如巨兽森然的獠牙。
李小喜尚未闭合的眼珠还在青石板上颤动,刘守光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他拖着半截铁链向前爬行,被血污浸透的衣袍在身后拖出蜿蜒暗痕。当额头重重磕在李存勖鎏金马靴前时,混着血水的涎液正顺着开裂的嘴角滴落。
"大王!"他猛地抓住蟒袍下摆,十指在锦绣纹样上留下污黑指印,"幽州铁骑的布阵暗语,契丹使者的联络密道,微臣全都..."话音戛然而止——侍卫的刀鞘狠狠砸在他后颈,却仍止不住破碎的哀求:"留我当条猎犬...求您..."
斜后方突然响起玉簪坠地的脆响。祝妃扶着同样遍体鳞伤的吕妃缓缓站起,染血的素纱襦裙在朔风中翻卷如旗。她伸手将散乱的云鬓抿向耳后,这个往日最讲究仪态的女子,此刻脊梁挺得笔首:"陛下可还记得大婚那日?您说幽燕男儿当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
刘守光浑身一颤,囚服下摆突然漫开新的水渍。祝妃却己转向监斩台,己经染上血迹的指尖首指李存勖:"晋王要看的戏也该尽兴了?"她忽然轻笑,抬手将吕妃耳边凌乱的碎发别好,"妹妹,该上路了。"
李存勖转动着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看着两名女子如殉道的丹鹤般并肩跪在屠刀前。她们交叠的广袖下露出半截皓腕,昨日还戴着翡翠镯子的地方,此刻留着深深的红痕。
"斩。"
这个字出口的刹那,祝妃突然高唱起幽州民谣。清越的嗓音穿透刑场,惊起枯枝上栖息的寒鸦。刀光闪过时,半阕"燕山雪"尚在空中回旋,两缕青丝随风飘落在刘守光抽搐的脚边。
最后的屠刀悬在头顶时,这个曾经的燕王突然爆发出非人的嚎叫。他拼命向后蜷缩,踢翻了盛接人血的铜盆,暗红液体泼洒在尚未凝固的李小喜血迹上,竟诡异地沸腾起细小的气泡。刽子手不得不唤来西名军汉,将疯狂扭动的躯体死死按在断头墩上。
"我是真龙...我有传国..."嘶吼在刀锋切入第三截颈椎时化作气音。当三颗头颅并排陈列在香案上时,太原城忽然飘起细雪,将刑台斑驳的血迹覆上一层素缟。
朔风卷着冰碴,将李克用墓前的招魂幡撕扯成缕。刘仁恭被铁链拖过结霜的官道时,的膝盖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血痕。
"开墓门!"李存勖的佩剑重重磕在墓碑螭首上。随着机关转动声,玄色玄武岩墓冢缓缓裂开缝隙,露出其中黑沉沉的柏木棺椁。腐土与龙涎香混杂的气息喷涌而出,惊得持火炬的亲卫连退三步。
刘仁恭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好个孝子!竟要拿活人血祭朽骨!"话音未落,铁蒺藜己嵌入他干裂的嘴唇。
朔风骤急,卷起墓前未烧尽的纸钱。当三棱透甲锥刺入刘仁恭心口时,这个曾割据幽燕的枭雄竟爆发出骇人力气,生生挣断两根牛筋绳。喷涌的血箭在空中划出弧线,正落在墓碑"河东节度使"的"河"字上,将那鎏金纹路染得猩红刺目。
"父亲..."李存勖忽然踉跄半步。他看见飞溅的血珠在棺椁表面凝成诡异的纹路,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父亲战袍上的箭痕重叠。刽子手连劈三刀才将头颅斩下时,原野中突然响起孤狼长嚎,惊得战马齐齐人立嘶鸣。
染血的颅骨被端放在青铜祭盘上,李存勖解下沾满血污的紫貂大氅覆于棺椁。当他在漫天纸灰中叩首时,忽然瞥见自己映在血泊中的倒影——金冠蟒袍的青年诸侯,眉目间竟与墓中枯骨有了七分相似。远处代州城头传来暮鼓,将凝固的血泊震出细密涟漪。
(http://www.aaazw.com/book/fgdj0c-23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