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蹲在自家门墩子上,瞅着团子外卖那跌下去三成还多的订单量,咧开一嘴黄牙,笑得像偷了腥的老猫。旱烟锅子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双浑浊眼珠子里的狠劲儿。“泼泔水这招,够劲儿!”他啐了口浓痰,黏糊糊糊在泥地上,“可光泼点脏水,哪够解恨?得往他灶膛里塞把湿柴,呛死他!”
他扭头朝院里吼了一嗓子:“狗剩子!麻溜的,把王麻子李豁嘴那几个二流子都给老子叫来!”
没半袋烟的功夫,几个歪瓜裂枣就聚到了赵强跟前。赵强眯着眼,烟杆子挨个点过去:“瞅见没?团子那几家扎眼的合作铺子,‘老孙头羊汤’、‘春来嫂子烙馍’……你们几个,给老子装成食客,摸进他们后厨去!”他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进去就‘手滑’,懂不?该掀的掀,该摔的摔!摔完了,立马给老子拍下来!拍得越埋汰越好!”
王麻子搓着手,三角眼放光:“强哥,您擎好吧!保准让他那后厨,看着比俺家猪圈还磕碜!”
第二天晌午头,太阳晒得地皮冒烟。“老孙头羊汤”后厨里,大铁锅咕嘟着奶白的羊汤,香气西溢。孙老头正撅着腚,往灶膛里塞柴火。帘子一掀,进来几个生面孔,嘴里嚷着“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王麻子,晃悠到热气腾腾的灶台边,假装探头看锅里翻滚的羊肉,胳膊肘子“不经意”地猛地一拐——
“哐当!哗啦——!”
刚捞出来准备切的一大盆羊杂碎,连盆带肉,全扣在了油腻腻的地砖上!碎肉、肚丝、油汪汪的汤水,溅得到处都是。
“哎哟喂!对不住!对不住!脚底下打滑了!”王麻子扯着嗓子干嚎,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无。旁边李豁嘴动作更快,早摸出个半新不旧的手机,“咔嚓咔嚓”就是一顿猛拍。那地上的狼藉,在镜头里显得格外刺眼。
没等气得浑身哆嗦的孙老头骂出声,这几个瘟神脚底抹油,溜了。
紧接着,“春来嫂子烙馍”的灶台也遭了殃。刚擀好的一摞白面饼子,被“不小心”碰进了旁边的泔水桶。金黄的烙馍沾着黑乎乎的油污,春来嫂子心疼得眼泪首打转,李豁嘴的快门声却响得格外清脆。
不出三天,几张“铁证如山”的污糟照片,就捅到了镇上的卫生所。穿着制服的人沉着脸下来,推开那些被“关照”过的铺子门,刺鼻的油哈味混着被打翻食物散出的馊酸气扑面而来。再一看那照片和现场……“老孙头羊汤”和“春来嫂子烙馍”的门口,当啷一声,贴上了刺眼的白纸封条:“限期整改,暂停营业”。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瘟鸡,扑棱棱飞遍了十里八乡的饭铺子。那些原本靠着团子外卖多挣几个活钱的小老板们,脸都白了,聚在村口小卖部的阴凉里,唉声叹气。
“这算啥事啊!好端端的买卖,说封就封了!”
“孙老头那羊汤馆,可是祖传的手艺!这下……”
“唉,都怪那团子外卖!招了瘟神了!再这么下去,咱们也得跟着吃瓜落!”
“就是!跟他合作,晦气!”
人心惶惶,怨气像夏天的闷雷,在低低的云层里滚来滚去,眼看就要炸开。
林阳是顶着这股子沉甸甸的怨气,踏进孙老头那贴着封条的小院的。老孙头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闷烟,脑袋耷拉着,像霜打蔫的老茄子。灶房冰锅冷灶,只有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绕着地上没清理干净的油渍打转。
“孙伯,”林阳嗓子眼发紧,也蹲了下去,抓起门边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手指无意识地狠狠蹭着那粗糙的表面,石屑簌簌往下掉,“这事,是我林阳对不住您老,对不住大伙儿。”他声音不高,却像石头砸在冻土上,“这黑手,是冲我团子来的,连累了您。”
孙老头抬起布满血丝的眼,闷声道:“阳子,俺知道不怨你。可这封条贴着,一天不开火,就是一天的嚼谷往里填啊!家里……等米下锅呢!”
林阳攥紧了手里的磨刀石,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您信我,”他看着孙老头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像在石头上刻字,“这封条,我林阳拼了命,也给您揭下来!该赔的损失,团子一分不少!这脏水,我非得给它淘干净,还您,还大伙儿一个清白!”
他一连走了七八家受了牵连的铺子,腰杆挺得笔首,把同样滚烫的承诺,一遍遍烙进那些焦虑不安的心里。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粗布褂子,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
回到团子那间充当指挥部的破库房,林阳一脚踹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带进一股燥热的尘土气。李悦正守着那台嗡嗡作响、风扇狂转的老旧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她熬得通红的眼。
“悦子!”林阳的声音带着火星子,他抓起窗台上晾着的一碗隔夜凉开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碗,水顺着下巴流进脖子,“撒出去的那把烂钉子,给老子一颗颗抠出来!挖地三尺,也得把那几个拍黑照的龟孙子,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给老子刨个底儿掉!”
李悦抹了把额头的汗,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像在跟谁拼命:“哥,放心!这帮孙子在网上窜,总得留点味儿!咱顺着网线摸,就不信揪不住他的狐狸尾巴!”屏幕的光在她镜片上跳动,映着她紧抿的嘴角,那里面憋着一股狠劲。
林阳没再说话,走到库房最里头,靠墙立着一柄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开山镐。他粗糙的大手缓缓抚过冰凉坚硬的镐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屋外,不知谁家的狗,对着沉沉压下来的暮色,发出一声接一声长而凄厉的嚎叫。
赵强这阴毒的一脚,是踹在了心窝子上。灶膛里的湿柴冒起了滚滚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这口憋屈气,林阳能咽下去吗?他攥着开山镐的手,青筋暴起。这把镐头,是开山劈石,还是……要劈开这团污糟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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