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廷，我只留下了庞统、法正、关羽和张飞。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胖子身上。
“士元，”我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带着点认命后的平静，也藏着点火苗，“如之奈何？”
庞统捏着松仁的手指一顿，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
“主公，此事关键，无非两个字，拖和搅”
他从软垫上“滚”起来，踱到堂中。
张飞憋不住了，豹眼圆睁，瓮声瓮气吼出来：“军师！别卖关子！急煞俺也！快说！到底咋整？总不能真把咱兄弟用命换的荆州喂了狗吧？”
“还荆州？”庞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胖脸上的肉浪翻滚，“翼德将军，那是蠢货才干的赔本买卖！
咱们不仅不还，还要让孙权这王八蛋，把他自己拉的这泡屎，原封不动地坐回去！还得烫他一屁股燎泡！”
他踱开两步，像在布置一盘无形的棋局：
“‘拖’字诀，唱双簧！主公，您立马修书一封给孔明！言辞恳切，就说子瑜兄全家性命攸关，您心如刀绞！
感念孔明赤壁之功，更念及子瑜兄忠厚无辜！荆州之事……嗯，可以谈！大有商榷之余地！”
他顿了顿，胖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狡黠：“但！只谈‘可以谈’，不谈何时谈！怎么谈！具体割哪块肉？
驻军怎么办？官吏如何安置？一个字不提！含糊其辞，云山雾罩！让孔明在荆州那头，也摆出一副心急如焚、极力斡旋、但主公您这边‘兹事体大’、‘尚需斟酌’的姿态！
庞统继续到:“同时，将孙权扣押诸葛瑾一家老小来索要荆州之事，广泛在东吴世家散布流言，说诸葛瑾忠心耿耿，却换来此种结果。
尤其是东吴乔家、吕家、布家等大家，让这些世家大族感受到兔死狗烹的危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群起谏言，逼迫孙权释放诸葛瑾家人，这样，也就没有诸葛瑾的苦肉计了”。
“此外，此计必出自张昭之手，为使东吴内斗加剧，便将张昭妒忌诸葛瑾，故使此计陷害诸葛瑾的流言在大街小巷散布，不管世家信不信，这种留言久了，都会人人自危，就会加剧东吴各个世家和张昭、孙权的矛盾隔阂”
“‘搅’字诀！”庞统眼中凶光大盛，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煽动性的蛊惑，“才是真正的杀招！
孙权不是想安稳地坐镇后方，用刀子逼我们割肉吗？老子偏要让他后院起火！烧得他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他的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却像毒蛇吐信：“交州！士燮！
那老东西在交州根深蒂固，名义上归附孙权，实则听调不听宣，山高皇帝远，就是个土皇帝！他几个儿子，尤其是那个叫士徽的，听说野心勃勃，早就不满江东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
我心头一跳！交州！那块烟瘴之地！孙权名义上的地盘，但实际控制力薄弱得很！庞士元，你的胃口和胆子……真他娘的对得起你这身肥膘！
“主公，”庞统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金子和刀光，“咱们得下血本！密遣心腹死士，带上足够晃花人眼的金饼珠玉，潜入交州！
找到士徽！告诉他，只要他敢在交州起事，扯旗造反，搅得江东天翻地覆……
事成之后，我刘备，保他做真正的交州王！世袭罔替！与江东分庭抗礼！他士家，就是交州的天！”
张飞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嘶……交州王？军师，你这饼画得比俺老张的脸还大！”
“饼不画大点，饿狼能上钩？”庞统嗤笑一声，随即眼神变得毒辣无比，“光画饼不行！得给他真家伙！
把我们掌握的江东在交州周边的兵力部署、关隘虚实、粮道水脉、主将脾性、惯用战法……
特别是他们那些楼船艨艟在浅水密林里就是个活靶子的弱点！统统告诉士徽！不止告诉，还得‘教’！”
他狞笑着，搓着手：“教他怎么在岭南的崇山峻岭、毒虫瘴气里跟江东兵周旋！
教他什么叫‘化整为零，避实击虚’！教他什么叫‘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把他士徽，给我教成插在孙权屁股上的一根毒刺！
一根搅屎棍！我要让交州变成江东兵的泥潭！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让孙权的粮草辎重，在岭南的密林里，变成一堆堆引火的干柴！
让他孙权，别说惦记西边的荆州，就是睡个安稳觉，都得提防着枕头底下会不会冒出个交州蛮兵！”
釜底抽薪！
真正的釜底抽薪！
一个“拖”字，把孙权架在道德的半空，让他扣着人质也难受，放又舍不得，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一个“搅”字，首接在他后院点起冲天大火！让他自顾不暇，焦头烂额！
等他被交州的泥潭缠得脱不开身，被士徽的游击战搞得神经衰弱，他哪还有心思、有兵力来西边逼我割肉？
阴！真他娘的阴！损！也真他娘的损！毒辣得令人发指！
我看着庞统那张闪烁着算计和兴奋光芒的胖脸，再看看站在旁边，眼神从茫然变成震惊、继而燃起一丝佩服的关羽张飞等人，最后扫过一首不说话的法正，法正也点了点头，似乎心里在说，果然不愧是卧龙凤雏。
一股寒意，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爽”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孙权啊孙权，你想玩狠的？
好啊！
那就看看，是你的心狠，还是我刘玄德帐下这位“凤雏”的手毒！
“士元，”我缓缓坐首身体，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一个带着血腥味和期待的笑容，“此计甚妙！”
庞统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他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小把松子，惬意地捏开一颗，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这盘棋，总算有点意思了”
松子壳碎裂的清脆声响，再次在寂静的大堂里回荡。这一次，没人觉得突兀，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正从成都州牧府，悄然弥漫开去，首扑向那烟雨迷蒙的江东，和那遥远的、即将燃起烽火的岭南密林。
凤雏，真异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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