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荧光灯发出“滋滋”的低鸣。陈国富蜷缩在金属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上的污渍。自从小卖部失火、赵会计重伤后,他的精神就濒临崩溃,无论审讯人员如何追问,都只是重复着“我不知道”和“是王德海逼我的”。
宋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单向玻璃外的夏一鸣,眼神里带着无奈。夏一鸣却站在刑侦队的资料室里,面前的软木板上早己不是简单的线索图,而是用红、蓝、黑三色图钉构建的逻辑网络:东侧是“宏达建材-王德海-资金链”,西侧是“鼎盛建筑-陈国富-操作链”,中间用黄色图钉标注着“林强-证据-灭口”,而最下方,一枚绿色图钉孤零零地钉着一张苔藓的照片。
这是他昨天在陈国富楼下墙角拍到的:几株灰绿色的苔藓紧贴着潮湿的水泥地生长,叶片呈羽状分裂,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本地常见耐阴植物图鉴》第73页清楚记载着,这种“裂叶喜钙藓”对土壤中的重金属离子和强碱性化学残留有显著指示性,尤其在含有氢氧化钙或早期混凝土速凝剂的环境中,会呈现出异常旺盛的生长状态。
“宋队,”夏一鸣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冷静得像实验室里的滴定管,“让技术科再去陈国富住的那栋楼楼下,采集墙角苔藓的土壤样本,重点检测pH值和重金属含量。”
三小时后,技术科的检测报告摆在了宋拯面前:土壤pH值高达10.2,远超正常范围,且含有超标的铝、铁离子——这正是早期混凝土速凝剂(主要成分为铝酸盐和铁盐)的典型残留特征。而苔藓样本的光谱分析显示,其细胞组织中富集了与旧厂址试验坑土壤相同的微量元素。
“夏一鸣说得对,”老法医陈工推了推眼镜,“这种苔藓就像天然的化学试纸,证明陈国富楼下的墙角长期接触过含速凝剂的物质。”
宋拯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走,再去会会陈国富!”
审讯室里,陈国富正在用额头撞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宋拯“砰”地一声将检测报告拍在他面前:“看看吧,你家楼下的苔藓都帮你‘说话’了!土壤里的速凝剂残留,和八年前你在宏达旧厂区用的是同一种!”
陈国富的动作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夏一鸣的声音从监控器里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撕毁账本时,手上沾了速凝剂残留,丢垃圾时蹭到了墙角。那种裂叶喜钙藓,在G市只有三个老工业区有记录,而你家楼下的品种,和旧厂址试验坑周围的基因序列完全一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国富记忆的闸门。他突然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泪水和鼻涕:“是……是我处理的混凝土……王德海说林强知道了‘特殊配方’的事,让我把人‘解决’掉……”
“什么特殊配方?”宋拯追问。
“就是……就是用西郊矿渣微粉代替一半水泥的配方……”陈国富的声音颤抖着,“2016年6月,宏达接了个‘内部工程’,给旧厂区建个地下仓库,王德海让我用最便宜的材料,说‘反正没人验收’。林强做质检时发现了,说那批混凝土强度连C15都达不到,要是下暴雨,仓库地基会塌陷,能压垮三条街……”
夏一鸣在监控室里翻开《建筑材料力学》,手指停在“矿渣微粉过量掺加”的章节:当矿渣微粉掺量超过水泥用量的50%时,混凝土早期强度骤降,且遇水会发生碱骨料反应,产生膨胀性裂缝。王德海为了节省成本,竟然拿整个片区的安全做赌注。
“林强要举报,所以王德海杀了他?”宋拯的声音冰冷。
“不是……不是他亲自动手……”陈国富的眼神飘忽起来,“那天晚上,王德海约林强在旧厂区‘谈判’,我负责开搅拌机。后来……后来我听到仓库里有响声,进去就看到林强倒在地上,头旁边都是血……王德海手里拿着扳手,让我‘处理干净,用混凝土封死’……”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我用工地的模板搭了个模具,把尸体放进去,然后按王德海给的比例,把西郊矿渣、速凝剂和沙子拌在一起,首接浇筑了……等混凝土干了,我们就把块子抬到试验坑里埋了,上面盖了三层渣土……”
“那2135万呢?”夏一鸣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德海给鼎盛建筑的钱,到底是什么用途?”
陈国富猛地咬住嘴唇,像是想起了什么更恐惧的事情,不再说话。宋拯正要继续施压,夏一鸣却在监控室里摇了摇头,通过对讲机说:“宋队,带他去看一样东西。”
技术科的物证室里,灯光惨白。陈国富被警员押着,站在一个玻璃展柜前,展柜里摆放着从旧厂址试验坑挖出的扳手,上面的干涸血迹己经发黑。当看到扳手头部那个与林强颅骨伤痕完全吻合的凹陷时,陈国富突然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是他逼我的!王德海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和女儿一起活埋在混凝土里……他还说,那笔钱里有一部分是给我女儿的‘抚养费’……”
夏一鸣站在展柜旁,看着扳手防滑纹里提取出的指纹照片——那枚清晰的拇指印,正在通过全国指纹库进行比对。他的目光落在展柜角落的一小瓶土壤样本上,那是从试验坑底部采集的,里面除了速凝剂残留,还检测出微量的人体组织DNA。
“王德海不仅让你处理尸体,还让你用问题混凝土掩盖他私建危楼的事实,对吗?”夏一鸣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强发现的不是普通的质量问题,而是一个足以让宏达破产、让他锒铛入狱的工程欺诈。”
陈国富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说……那个地下仓库是给‘上面的人’用的,不能留任何验收记录……混凝土块埋下去后,他还让我把所有的配料单、转账记录都记在一本‘暗账’上,说要‘留着以后办事’……”
“暗账在哪里?”宋拯追问。
“被我烧了……就在你们来之前……”陈国富的声音低如蚊蚋,“但我记得……记得账上有一笔7月14日的2135万转账,收款方不是鼎盛,而是一个私人账户……”
夏一鸣的手指猛地收紧,差点捏碎手中的放大镜。他想起赵会计便签上的“7.14-2135万”,想起陈国富敲击的密码节奏,想起王德海办公室里那个标有“宏达早期工程”的混凝土模型——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一条清晰的证据链:王德海杀害林强,不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掩盖一起涉及巨额资金和工程欺诈的惊天大案,而那笔2135万的“封口费”,很可能就是他贿赂某位“上面的人”的关键证据。
图钉下的逻辑网络己经完整,植物密码破译出的不仅是化学残留,更是凶手无法掩盖的罪证。夏一鸣看着玻璃展柜里的扳手,仿佛能看到八年前那个雨夜,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掩盖了罪恶的真相。但现在,阳光透过物证室的窗户,照在那枚即将比对成功的指纹上,也照在了陈国富崩溃的泪脸上。
“通知经侦支队,”宋拯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准备冻结王德海及其关联账户,我们……该去抓他了。”
夏一鸣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本《本地常见耐阴植物图鉴》轻轻合上。书页边缘的毛边里,似乎还夹着旧厂址试验坑的泥土气息,以及裂叶喜钙藓在阴暗中生长的秘密。而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当混凝土的外壳被层层剥开,露出的不仅是骸骨,还有一个商人用金钱和暴力浇筑了八年的黑暗帝国。
(http://www.aaazw.com/book/gfggcj-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aa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