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皮椅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声响，李强被两名警员按在椅面，手腕撞上金属环的脆响像冰锥刺入夏一鸣的耳膜。他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李强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那是长期扛电缆留下的肌肉记忆，此刻却因恐惧而不停抽搐。
“2023年10月17日晚八点，”宋拯将一份考勤记录摔在桌上，“迅捷公司工棚的监控显示，你提着工具箱离开，半小时后回来时，裤脚沾着河滩特有的黑泥。解释一下，去哪了？”
李强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躲闪着落在桌面上的划痕：“赵海说工具落河滩了，我去帮他找……”
“找工具需要带密封胶？”夏一鸣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证物袋，“这是在你现在用的工具箱夹层里找到的，半管‘固特灵-3型’，管口残留的胶体成分，和沉尸铁块上的完全一致。”
密封胶管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李强的瞳孔猛地收缩。夏一鸣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那是三年前爬电线杆时摔断的，法医在赵海颅骨凹陷处发现的弧形压痕，恰好与这种工伤导致的指关节变形吻合。
“李强，你以为用赵海的工牌领胶就能撇清关系？”宋拯掏出手机，调出一段录音，“这是吴德彪的手下交代的，你替赵海还清赌债后，曾去‘信达咨询’拍着桌子说：‘以后别再找赵海的麻烦，他欠的钱我包了！’”
录音里的声音带着酒后的狂傲，与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判若两人。夏一鸣看着李强逐渐煞白的脸，想起在五金城打听到的消息——迅捷公司丢失的铝线，最后一次出现在工地就是10月17日，赵海失踪的前一天。
“还有这个。”夏一鸣将一个透明培养皿放在桌上，里面是十几颗棕红色的草籽，“碱蓬草籽，只生长在古河道的盐碱滩。技术科在你20个月前穿的工作鞋鞋底缝隙里找到了它，和河滩抛尸点的植物样本完全匹配。”
草籽在培养皿中轻轻滚动，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李强的视线终于无法再回避，他看着那些草籽，仿佛看见二十个月前那个雨夜，自己拖着赵海的尸体踩过碱蓬丛的场景。河水的腥气似乎又回到鼻腔，混合着密封胶刺鼻的味道。
“赵海挖到的青铜疙瘩，”宋拯突然转换话题，观察着李强的微表情，“你到底卖了多少钱？”
这句话像钥匙捅开了锈蚀的锁，李强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声音空洞得像来自井底：“三千……那个收废品的说能卖三万，结果找了个贩子只给三千……”
夏一鸣想起李老头的话，赵海曾炫耀“铜疙瘩”能卖大钱，却不知自己被掮客张贵和古董商秦伟联手忽悠。而李强在杀了赵海后，拿着那个晚清仿品去换钱，才发现所谓的“宝贝”根本不值钱，只能拿到三千块。
“三千块怎么还五万赌债？”宋拯步步紧逼。
“我……我把自己的积蓄全搭进去了！”李强突然激动起来，手铐撞得桌子咚咚响，“我以为赵海真能卖十万！他说分我两万，结果拿到钱就变卦，还骂我没出息！”
夏一鸣看着他扭曲的面孔，终于明白了这场悲剧的根源——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而是两个被赌债逼疯的男人，在贪婪与背叛的漩涡里互相毁灭。赵海以为挖到了转运的契机，却不知那只是仿品；李强以为杀了人就能独吞财富，却只拿到三千块，还为此背上了人命。
“最后一个问题，”夏一鸣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铝线为什么缠那么紧？”
李强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我怕……怕他漂起来……”
“你不是怕他漂起来，”夏一鸣走到他面前，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你是怕别人发现他脖子上的伤。赵海不是被你用扳手打死的，对不对？”
李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夏一鸣拿起法医报告，指着颅骨损伤的描述：“伤口边缘有生活反应，说明他被击打后还活着。你用铝线缠绕他的脖子和胸口，是为了掩盖扼颈造成的皮下出血，对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强的心理防线，他突然崩溃大哭，额头重重撞在桌面上：“是！我看他倒在地上还喘气，就用铝线勒住他脖子……我怕他没死透，就缠了一圈又一圈……”
审讯室里只剩下李强绝望的哭声，和宋拯记录的沙沙笔响。夏一鸣转身走出审讯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他想起赵海工友的描述，说他失踪前“心情好，说快转运了”，却不知所谓的“转运”，竟是通向死亡的航道。
走廊尽头，宋拯拿着一份新的报告走来：“老夏，银行查到了，李强账户里的三万块，来源是一个叫‘王记废品收购站’的账户。而这个收购站的老板，正是介绍赵海卖古董的张贵。”
夏一鸣接过报告，看着上面的转账记录，突然觉得有些讽刺。赵海以为自己挖到了宝贝，却被最信任的室友杀害；李强以为杀了人能拿到巨款，却只换来三千块和一副手铐；而掮客张贵，靠着两边忽悠，最终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他望向窗外，古河道的方向云开雾散，阳光洒在河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那些被铝线缠绕的秘密，那些沉在河底的冤屈，终于在阳光下昭然若揭。只是不知，当河水再次涨潮时，是否还会带来新的、不为人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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