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荧光灯在凌晨三点突然闪烁了一下，如同李强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盯着桌面上那枚用证物袋封装的铝线头，上面的残缺指纹在白光下清晰可见——那是他左手食指的纹路，三年前爬电线杆时被铁丝划破留下的疤痕，恰好与指纹中心的褶皱重合。
“李强，”宋拯将指纹比对报告摔在桌上，塑料封皮撞击桌面的声响让李强猛地一颤，“这截铝线头在清河苑围墙下找到的，上面的指纹，技术科比对了三次，就是你的。”
夏一鸣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李强下意识地蜷缩左手。他想起在河滩发现的那片碱蓬草，草籽上沾着的泥土里检测出与李强工棚附近相同的微量元素。这些细节像拼图一样，逐渐还原出二十个月前那个雨夜的真相。
“我……我那天去河滩找赵海，不小心碰掉的……”李强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木板。
“碰掉的？”夏一鸣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盒，“这是在你老家阁楼找到的，‘迅捷通信’的旧工具箱，里面除了电缆钳，还有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半卷YCJ-70型铝线，线轴上残留的痕迹与缠绕尸体的铝线完全吻合。
铝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李强的目光无法从线轴上移开。他想起自己从工地仓库偷铝线时的心跳，想起用电缆钳剪断铝线时的脆响，想起赵海倒在河滩上时，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扭曲的脸。
“还有这个。”宋拯拿出一份密封胶的化验报告，“你多领的两管‘固特灵-3型’，其中一管的管口螺纹里，检测出赵海的皮肤组织。”
报告上的“DNA比对一致”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李强浑身发抖。夏一鸣看着他不停颤抖的膝盖，想起法医在赵海颅骨凹陷处发现的纤维——那是李强工装裤上的棉线，被密封胶牢牢粘在伤口里。
“你用电缆钳击打赵海头部后，发现他还有呼吸，”夏一鸣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于是你拿出铝线，用你最擅长的电工结缠绕他的脖子，怕不牢固，又涂了密封胶固定铁块，对吗？”
李强突然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低吼，双手猛地抓住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警笛声。夏一鸣注意到他工装袖口的磨损——那是长期缠绕电缆留下的痕迹，如今却成了杀人凶器的佐证。
“碱蓬草籽，”宋拯将培养皿推到李强面前，“二十个月前你穿的工作鞋鞋底，嵌着这种只生长在抛尸点的草籽。你说你去河滩找工具，为什么鞋底会有抛尸点的植物？”
草籽在培养皿中轻轻滚动，像一颗颗黑色的子弹。李强的心理防线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看着那些草籽，仿佛看见自己拖着赵海的尸体踩过碱蓬丛的场景，河水的腥气似乎又回到鼻腔，混合着密封胶刺鼻的味道。
“他骂我……”李强的声音突然嘶哑，“他说我一辈子只能当电缆工，连赌债都还不起……”
夏一鸣想起赵海工友的描述，说他失踪前曾炫耀“铜疙瘩”能卖大钱。原来在那个河滩的雨夜，赵海不仅拒绝了分赃，还用最伤人的话语刺激了被赌债逼疯的李强。
“我没想杀他……”李强突然崩溃大哭，额头重重撞在桌面上，“我就是想抢过那个铜疙瘩，可他死死抱着不放……”
凌晨西点，技术科的小王敲门进来，在宋拯耳边低语几句。宋拯接过他递来的证物袋，里面是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件，布面上沾着干涸的泥渍。
“这是在你老家地窖的腌菜坛里找到的，”宋拯将黑布解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兽形尊，“博物馆的陈教授鉴定过了，晚清仿商周的镇纸，市场估价两千八。”
青铜尊在灯光下泛着暗绿色的锈迹，李强看着那个曾被他视为“发财希望”的物件，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两千八！哈哈哈！我为了两千八……杀了人……”
笑声在审讯室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悔恨。夏一鸣看着那个青铜尊，想起赵海曾对李老头炫耀“能卖十万块”，想起李强为了掩盖罪行，用专业的电工知识缠绕尸体，用工程密封胶加固铁块，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你用赵海的工牌多领密封胶，故意在铝线头上留下指纹，”夏一鸣走到李强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你以为这是完美的栽赃，却没想到——”
他指向青铜尊底部的划痕：“这里面嵌着的电缆皮碎屑，成分和你工棚里的废料完全一致。你杀人后处理现场时，不小心把它掉在了电缆堆里。”
晨光透过审讯室的铁窗照进来，在李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终于停止了哭泣，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回忆二十个月前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
“我把他拖到河边，”李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用铝线缠了一圈又一圈，怕他漂起来，就去工地搬了铁块……”
夏一鸣听着他的供述，脑海中浮现出河底那具被紧密缠绕的骸骨。那些看似专业的电工结，那些防水密封胶，并非出自精密的策划，而是源于一个电缆工下意识的职业习惯，和一份被贪婪扭曲的恐惧。
“完事之后，我把工具箱扔在河滩，”李强闭上眼睛，“没想到上面沾了草籽……”
审讯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宋拯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夏一鸣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想起藏珠巷的晨光，想起事务所里那盏永远明亮的绿罩台灯。
铁证如山，罪行昭然。但夏一鸣知道，比河底淤泥更难打捞的，是人心深处的贪婪与恐惧。当李强用铝线缠绕住赵海的那一刻，两个原本平凡的电缆工，都己被卷入命运的漩涡，再也无法挣脱。
走廊里传来警员换班的脚步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夏一鸣推开审讯室的门，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密封胶气味——那是属于河底沉尸的，冰冷而刺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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