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活人碰葬骨金，死魂饮忘川水
郑浩颤抖的手指，如同风中残烛，死死指向骸骨浅滩深处那个幽暗的孔洞。破碎的梦呓在污浊的空气中飘散：“光…冷的…金色的…光…在里面…”
冷的？金色的光？！
巴隆冰冷的鹰目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聚焦！越过层层叠叠的惨白巨兽肋骨，越过散落如砾石的头骨，死死钉在那个被巨大颅骨阴影半掩的、深不见底的岩壁孔洞深处！
惨绿磷光吝啬地勾勒着洞口狰狞的边缘。在更深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光晕，如同垂死萤火虫的最后挣扎，正在缓缓地、艰难地…脉动！那光芒，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淡金色泽，仿佛冻结的熔岩核心，散发着一种与这骸骨河岸同源的、深入骨髓的腐朽死寂！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冰冷死寂的金光气息，竟与郑浩手臂焦黑烙印深处盘踞的灰败死气…隐隐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库拉莫…乌拉西？！”（邪祟…源头？！）灰石浑浊的声音带着骇然的颤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筏子边缘一块锋利的骨片。那光，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的不适和危险！
夜枭锐利的目光也死死锁定那幽暗孔洞中的微弱光点，涂满泥浆的脸上肌肉绷紧，断裂的骨矛微微抬起，淬毒的矛尖反射着惨绿磷光，如同毒蛇蓄势待发的獠牙。未知，往往比己知的怪物更加可怕。
阿雅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郑浩身边，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那点诡异的金光，巨大的恐惧让她紧紧抱住了郑浩冰冷的手臂，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巴隆巨大的手掌依旧死死按在郑浩胸口，灼热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与那焦黑烙印深处的灰败死气做着无声的拉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郑浩指向那孔洞、当那冰冷的金光脉动时，郑浩体内那盘踞的灰败死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变得异常活跃和贪婪！仿佛受到了本源的召唤！而郑浩手臂上那黯淡的金色纹路，则在死气的疯狂反扑下剧烈地闪烁、挣扎，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巴隆的心脏。不能靠近！那孔洞里的东西，绝对是致命的源头！他巨大的脚掌猛地发力，巨大的甲壳碎片如同船桨，狠狠插入粘稠的淤泥，试图让筏子远离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骸骨浅滩！
然而，就在筏子即将擦过浅滩边缘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最古老岩层的震颤，猛地从那幽暗的孔洞深处传来！整个骸骨堆积的河岸似乎都随之微微震动！堆积的惨白骸骨发出细微的“咔哒”碰撞声，如同亡者在低语！
孔洞深处，那点冰冷的淡金色光芒骤然炽亮！不再是微弱的脉动，而是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垂死恒星最后辉煌般的强烈金芒！这光芒冰冷、死寂，毫无温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力量！一道笔首的、纯粹由这冰冷死寂金光构成的光柱，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审判之矛，猛地从孔洞深处激射而出！
光柱的目标，并非筏子！而是…筏子上昏迷垂死的郑浩！
准确地说，是郑浩那只残留着焦黑烙印、正指向孔洞的手臂！
“不——！”巴隆的咆哮带着惊怒！巨大的身躯如同最坚固的盾牌，猛地侧移，试图用自己钢铁般的身躯挡住这诡异的光柱！
但太迟了！
那冰冷的金色光柱如同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了污浊的河水，精准无比地照射在郑浩那只抬起的手臂上！准确地说，是照射在他手臂上那颜色深得如同死亡印记的焦黑烙印之上！
“嗤——！”
一声如同烙铁印在寒冰上的诡异声响！郑浩手臂上那焦黑的烙印，在接触到冰冷金光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干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灰败光芒！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混合着死亡与腐朽的灰败气流，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鬼，猛地从烙印深处狂涌而出！这股灰气不再稀薄，而是凝如实质，带着刺骨的冰寒和浓烈的硫磺恶臭，瞬间包裹了郑浩的整条手臂，并向全身疯狂蔓延！
“呃啊啊啊——！！！”
郑浩的身体猛地弓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某种冰冷死寂的尖啸！他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诡异的灰败色，如同蒙上了尸斑！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颜色，而是变成了两团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冰冷的暗黄漩涡！与那淤泥巨物空洞眼眶中的泥浆如出一辙！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硫磺恶臭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郑浩为中心轰然爆发！
“砰！砰！”
距离最近的阿雅和灰石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狠狠掀飞！阿雅小小的身体撞在筏子边缘的巨虫甲壳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灰石则狼狈地滚倒在湿滑的筏面，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夜枭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逼得踉跄后退，断裂的骨矛差点脱手，锐利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巴隆巨大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冰冷的鹰目死死盯着光芒中心那如同尸变般的郑浩，巨大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渡入的生命能量被那狂暴的灰败死气瞬间吞噬、湮灭！郑浩体内那属于“人”的气息正在飞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如同淤泥河底最古老沉渣般的死寂！
完了！那孔洞里的东西，彻底激活了他体内最深的邪祟！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
郑浩手臂上那被灰败死气疯狂侵蚀、几乎要彻底熄灭的淡金色纹路，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炽烈金光！这金光不再是之前的狂暴炽热，而是带着一种燃烧生命本源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它不再仅仅局限于抵抗灰气的侵蚀，而是如同愤怒的熔岩，猛地反卷而上，狠狠冲击向那烙印深处涌出的灰败死气源头！更有一部分金光，如同受到某种强烈的吸引，猛地脱离了他的手臂，化作数道细小的、坚韧的金色丝线，逆流而上，顽强地刺入那道从孔洞射来的冰冷金光之中！
金与灰！生与死！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都带着金色属性）的力量，在郑浩濒临崩溃的躯壳内，在连接孔洞冰冷金光的通道上，展开了最惨烈、最原始的湮灭与吞噬！郑浩的身体成了惨烈的战场，时而灰败如尸，时而金光透体，皮肤下的肌肉疯狂痉挛扭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里的尖啸变成了破碎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呜咽！
整个骸骨河岸都在两种力量的疯狂对冲下微微震颤！堆积的惨白骸骨发出更加密集的“咔哒”碰撞声，如同无数亡魂在兴奋地敲打着枯骨！
“轰隆——！！！”
孔洞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那道连接着郑浩手臂的冰冷金色光柱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仿佛孔洞内的光源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一个巨大的、闪耀着冰冷淡金色光芒的物体，被那狂暴的能量对冲硬生生从幽暗的孔洞深处“挤”了出来！或者说，是被郑浩体内那决绝反击的金色力量，以及孔洞内光源的剧烈震荡，共同“排斥”了出来！
“砰！”
那物体重重砸落在骸骨浅滩之上，溅起一片惨白的骨屑和污浊的泥浆！
光芒渐渐散去，显露出它的真容——
那赫然是一具巨大无比、形态狰狞的骸骨！它并非任何己知的生物骨架，整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如同巨蟒与节肢动物混合的形态！一节节粗壮如古树、覆盖着淡金色金属般光泽的巨大脊椎骨扭曲盘绕，构成了主体。脊椎两侧，延伸出数十对同样覆盖着淡金色光泽、末端尖锐如矛的巨大肋骨！在骸骨的“头颅”位置（如果那能称之为头颅的话），则是一个巨大、光滑、如同卵形的淡金色颅骨，上面没有任何眼窝口鼻，只有一道深深的、贯穿整个颅骨的螺旋状裂痕！整个骸骨散发着一种冰冷、古老、死寂却又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淡金色泽，与孔洞深处那冰冷金光同源，却又更加凝实！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冰冷与死亡腐朽的沉重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葬骨金骸！
这具诡异的金色骸骨出现的瞬间，郑浩手臂上那狂暴肆虐的灰败死气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疯狂旋转的暗黄瞳孔猛地一滞！那从烙印深处涌出的灰败气流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污水，瞬间变得迟滞、稀薄！而他体内那燃烧本源、决绝反击的金色力量，也如同耗尽了最后的薪柴，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缩回手臂深处，只留下更加深刻的焦黑烙印和遍布全身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淡金色灼痕。
郑浩弓起的身体猛地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砸在湿滑的筏面上。那冰冷的灰败色迅速褪去，皮肤恢复成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淡淡硫磺味的灰气。那双暗黄的漩涡瞳孔缓缓褪去，重新变回属于人类的、布满了血丝和极致疲惫的黑色眼眸，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茫然，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深渊挣扎着爬回人间。
整个硫磺河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郑浩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筏下污浊河水缓慢流动的哗啦声。骸骨浅滩上，那具巨大的淡金色骸骨静静地躺在累累白骨之中，散发着冰冷死寂的光泽，颅骨上那道螺旋状的裂痕如同一个永恒的谜题。
巴隆巨大的身躯缓缓放松紧绷的肌肉，冰冷的鹰目死死锁定那具金色骸骨，又落回筏子上气息奄奄、却终于恢复“人”的气息的郑浩身上。巨大的矛盾感如同绞索，勒紧了他的心脏。这骸骨…是诅咒的源头？还是…某种被封印的、与郑浩力量同源的“钥匙”？
灰石挣扎着爬起，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巨大的困惑。夜枭紧握着骨矛，锐利的目光在金色骸骨和郑浩之间来回扫视，涂满泥浆的脸上肌肉紧绷。阿雅捂着撞痛的胳膊，清澈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却挣扎着爬向郑浩，小小的手颤抖着再次去探他的鼻息。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如同干燥的骨片在相互刮擦，猛地从骸骨浅滩深处、那具巨大金色骸骨的后方阴影中传来！
一个身影，如同从骸骨堆中爬出的幽灵，缓缓地从阴影里站了起来。
他（或者说“它”）的体型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裹着一件用某种惨白色、布满细密孔洞的坚韧皮膜缝制的破烂斗篷，斗篷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布满深刻皱纹和灰白色硫磺结晶的下巴。他在斗篷外的手掌干枯如同鹰爪，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色，指甲长而弯曲，如同某种猛禽的利爪，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他的手中，拄着一根用巨大、弯曲的惨白色兽类腿骨打磨而成的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微弱惨绿磷光的、如同巨大虫类复眼般的诡异宝石。
一股冰冷、枯寂、带着浓烈硫磺和骸骨腐朽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从那佝偻的身影身上缓缓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片骸骨河岸！这股威压，比那些巨虫幼体更加内敛，比食尸鬼更加纯粹，带着一种洞悉死亡、与这片葬骨之地融为一体的古老气息！
“骸骨猎手…”夜枭涂满泥浆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收缩到极致，喉咙里挤出几个带着巨大忌惮的音节。显然，他在地下漂流时，曾听闻过或遭遇过这种存在的传闻！
那佝偻的身影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如同燃烧的、冰冷灰烬般的微弱光芒缓缓亮起，那是他的眼睛！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骨刀，缓缓扫过污浊河面上渺小的甲壳筏，扫过筏子上狼狈不堪的众人，最后，死死地、带着一种冰冷的愤怒和警告，钉在了那具被排斥出孔洞、静静躺在浅滩上的巨大金色骸骨之上！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属于任何部落的语言韵律，缓缓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坟墓深处挖出，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活人…碰葬骨金…死魂…饮忘川水…你们…惊醒了…不该醒的…守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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