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琛在医院接到电话，说公司出事了。
交易所的电子屏泛着刺目的绿光，夏氏集团的股票代码像条濒死的鱼，死死钉在跌停板上。
夏景琛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是海外分部经理惊慌失措的消息：“资金链断了，合作方要撤资，只有总公司亲自来人才能谈。”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的咖啡凉透了，他却一口没动，喉结滚动着咽下满嘴苦涩。
“订最快的机票。”他对助理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去纽约。”
助理犹豫着：“少爷，贺小姐那边……”
“我知道。”夏景琛打断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扯了扯领带，镜子里映出张苍白却依旧锐利的脸——夏家绝不能倒。
楼下的记者己经围了三层，闪光灯像永不熄灭的星子。
他从消防通道绕出去，坐进黑色轿车时，给贺柔发过信息：“妞妞，公司出了点事，必须我亲自处理，等我解决完就去看你。”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夏景琛闭上眼。这场仗，他必须赢。
病房门被推开时，贺柔正对着窗外发呆。
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却被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皂味冲淡了些——是家里保姆贺妈的味道。
她转过头，就看见母亲何晚晴站在门口，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手里紧紧攥着个保温桶，指节都泛了白。
张妈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果篮，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担忧。
“妈？”贺柔愣了一下，连忙想坐起来，“您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和爸爸回去休息了吗？”
何晚晴没说话，快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身上插着的管子，眼泪“啪嗒”一声砸在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心疼你……”她的声音哽咽着，伸手想碰女儿的腿，又怕碰疼了，手悬在半空抖个不停，“医生怎么说？会不会留后遗症？”
问题裹着哭腔砸过来，贺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知道母亲素来心软，最见不得她受委屈，小时候摔一跤都要抱着她哄半天，更别说这次伤得这么重。
“妈，没事的。”她伸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努力挤出个笑，“就是看着严重，养三个月就好了，医生说万幸没有后遗症。”
“真的？”何晚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视线扫过她脸上的擦伤，眼泪又涌了上来，“脸上都破了……我可怜的妞妞……”
“这是小伤，”贺柔用指腹擦去母亲的眼泪，“过两天就好了，您看您，又哭。”
她记得小时候每次跟父亲吵架，母亲也是这样红着眼睛掉眼泪，却总在她面前装作没事人样。
想来母亲是跟父亲吵了架，才红着眼睛跑过来的。
“您跟爸……”贺柔斟酌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何晚晴打断了。
“别管他！”何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压抑的怒气，又很快放软，“他就是老糊涂了，眼里只有那个私生子，你都这样了，他还……”
“妈。”贺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爸也有他的难处。”
何晚晴的眼圈又红了，“他能有什么难处，我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到头来还没有一个私生子重要。”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贺柔知道母亲心里的委屈，父亲首接带私生子登堂入室，一点不顾母亲的看法。
“妈，您别气。”她放柔了语气，“贺磊的事我心里有数，等我好了，一定跟爸好好谈谈。
您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您要是气坏了身子，我这心里更不安了。”
何晚晴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问她中午吃了什么，护士有没有按时换药，冷不冷，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问到。
贺柔耐心地一一答了，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这些年她在国外呆着，很少有时间陪母亲。这次回国也没有好好陪陪她，己经好长时间没跟她说过心里话了。
“贺妈，把汤端出来吧。”何晚晴终于止住眼泪，示意贺妈打开保温桶。
里面是乌鸡汤，飘着当归和枸杞的香味，“我早上五点就起来炖的，放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材，医生说你能喝。”
“您费心了。”贺柔看着母亲舀汤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心里更不是滋味。
“跟妈还客气什么。”何晚晴把盛好的汤递过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走廊里站着个穿黑衬衫的年轻人，是不是……”
“妈，您看错了。”贺柔连忙打断她，舀了勺汤喝下去，烫得舌尖发麻，“这里是医院，穿黑衬衫的多了去了。”
幸亏江野走了，要是让他俩碰见，以母亲对江家的成见，知道江野来陪她，指不定要多担心。
何晚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妞妞，妈知道你不想跟夏家那孩子结婚，但这次车祸……”
“妈，我心里有数。”贺柔知道母亲想说什么“您别多想，等我好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妈倒不是担心你会受委屈，”何晚晴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恳切，“妈是怕你太累了，看你瘦的，妈看着都心疼。”
贺柔的心猛地一颤，眼眶有点发热。这些年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很少有人会跟她说“心疼”这两个字。
“我不累。”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摇头，“您忘了，您女儿从小就犟，越是想做的事越要做好。”
“妈，”贺柔轻轻打断她，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您今天来是看我的，别提那些烦心事好不好？您看您，眼睛都哭肿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何晚晴被她逗得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就你会哄人。”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些家常，何晚晴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偶尔还会红着眼圈看女儿的腿。
贺妈在一旁削水果，时不时插两句嘴，气氛倒也温馨。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窗外的太阳开始西斜。
何晚晴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打了个哈欠，眼底泛出淡淡的青黑。
贺柔知道母亲肯定没休息，又跟父亲吵了架，心里惦记着她，估计早早就起来准备汤了。
“妈，您回去吧。”她拍了拍母亲的手，“您看您都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贺妈也跟着您回去休息，这里有护士呢。”
“我再陪你会儿。”何晚晴摇摇头。
贺柔立刻反对，“我这边没啥大碍，我只想清静点。再说了，您在这儿我也休息不好，总惦记着您累不累，反倒养不好伤。”
何晚晴犹豫了一下，看女儿确实有些疲惫，又被她说得动了心。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她站起身，仔细掖了掖女儿的被角，“汤要趁热喝，水果让护士帮你洗，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着，知道吗？”
“知道了，妈。”贺柔笑着点头，“您路上慢点，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哎。”何晚晴应着，又回头看了女儿好几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贺妈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贺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 去。
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心里空落落的。
刚才强撑着安慰母亲，现在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你母亲己经到家了，她进门就去睡了。”
贺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谁发的。
她看着信息，忽然笑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江野，你是不是又派人跟踪我妈了？”
那边很快回了过来：“只是让人在小区门口看着，怕她路上出事。”
贺柔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删掉打好的刻薄话，重新输入：“知道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再来了。”
信息发出去，那边很久没回。贺柔以为他不会再回了，刚想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好。”
只有一个字，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闻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皂味——大概是母亲刚才留下来的，心里忽然觉得没那么空了。养伤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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