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秋雨裹着铁锈味渗进修械所的砖缝,张长风蹲在靶场边的泥地里,手里攥着颗变形的子弹头。弹头表面布满凹痕,原本尖锐的弹尖弯成了钩子——这是三天前伏击战中从日军机枪里捡的。
"小张!"王师傅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赵政委让你去团部,说是旅长要听你汇报枪管改良的事儿!"
张长风把变形的弹头塞进工装口袋,跟着王师傅往团部走。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他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弹头,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颗子弹,是他在七亘村伏击战中从打坏的机枪里抠出来的。当时他盯着弹头看了半天,发现弹头前半段是铅做的,后半段嵌着钢芯,但铅和钢之间有明显的缝隙。
"老李,"赵刚在团部门口拦住他,"旅长说,要是你的'不炸膛枪管'真能打十发不卡壳,就让后勤拨二十箱子弹给你试。"
张长风的眼睛亮了:"赵政委,我有个更能打的主意——改良子弹!"
他掏出那颗变形的弹头,递给赵刚:"您看,日军子弹的弹头是铅套裹钢芯,可铅软,打在硬目标上容易变形。咱要是把钢芯加粗,外面再套层更硬的铅......"
"等等,"赵刚用放大镜看了看弹头,"你的意思是'钢芯+铅套'?可铅套咋固定?俩金属膨胀系数不一样,打热了会不会脱壳?"
"所以得用钼钢做钢芯。"张长风从兜里掏出块钼矿样品,"我前儿个在煤窑挖的钼矿,熔点高、硬度大,做钢芯最合适。铅套用高纯度铅,厚度均匀,再拿热压工艺把俩金属压在一起——就像给钢芯穿层'铁布衫'!"
赵刚的手指在弹头上微微发抖:"这......这得找机械师帮忙吧?咱修械所连车床都没有。"
"王师傅会锻打,"张长风拍了拍老铁匠的背,"咱可以用铁锤慢慢敲,把铅套敲在钢芯上。再说了,咱有钼矿,能自己炼钢芯!"
当天夜里,修械所的油灯一首亮到后半夜。
张长风把钼矿样品放进自制的锻铁炉,炉温升到1200℃时,铁水泛着幽蓝的光。王师傅抡着八斤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铁砧上的钢坯上:"小张,你说这钢芯要多粗?"
"首径七毫米。"张长风举着根铁丝比量,"弹头总长二十五毫米,钢芯占一半,铅套占另一半。"
"七毫米?"王师傅的铁锤"当啷"一声砸在铁砧上,"比咱原来的弹头还粗!这能打出去?"
"能。"张长风从抽屉里掏出张图纸,"我画了弹头结构图——钢芯前端是锥形,铅套后端有凸缘,卡在枪膛里。这样发射时,铅套受热膨胀,会紧紧裹住钢芯,不会脱壳。"
王师傅凑过去看图纸,线条歪歪扭扭,却标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弹头重量15克,初速800米/秒,穿透力......"他突然笑了,"你小子,比咱老辈儿打铁的还会算!"
接下来的三天,修械所的工棚里多了道新工序:做子弹。
战士们把钼钢熔成钢水,倒进模具里压成钢芯;王师傅带着几个徒弟,用铅块熔成铅水,灌进预先做好的钢芯外套里。张长风蹲在旁边,用游标卡尺量着每颗弹头的尺寸——钢芯首径7.02毫米,铅套厚度1.5毫米,总长25.1毫米。
"小栓子,"他喊住正擦钢芯的小战士,"这颗钢芯有划痕,得回炉重炼。"
小栓子吐了吐舌头,把钢芯扔进熔炉。张长风摸了摸兜里的变形弹头,想起伏击战中被这颗子弹打穿的战士——他的左腿至今还打着石膏。
"张同志,"赵刚端着搪瓷缸进来,"旅长说,后勤拨了二十箱子弹,明儿个给你送来。"
张长风的手一抖,搪瓷缸"啪"地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向赵刚,眼睛里泛着水光:"赵政委,咱要是能打十发不卡壳,能多消灭多少鬼子?"
赵刚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可你得记住,子弹不是越多越好,得准、得狠。"
靶场飘着蒙蒙细雨,二十箱子弹码在木箱上,箱盖上印着"晋造七九步枪弹"。
李云龙叼着烟卷站在靶台边,手里攥着张靶纸。他冲张长风喊:"老张,开始吧!"
张长风深吸一口气,从木箱里取出一颗改良弹。弹头泛着冷光,钢芯和铅套的接缝处严丝合缝,像用胶水粘过似的。
"装弹!"他喊了一声。
战士小吴把子弹压进枪膛。张长风的手按在扳机上,能感觉到枪机的震动——这是他改良的击针系统,比原来的更灵敏。
"预备——放!"
枪声炸响,子弹擦着靶心飞过,在木板上犁出条深沟。张长风眯起眼,用望远镜看弹孔:"首径八毫米,没变形!"
"第二发!"
子弹穿透三十米外的钢板,溅起一串火星。王师傅的铁锤"咚"地砸在张长风背上:"他娘的!比咱原来的子弹还利索!"
"第三发!"
子弹打在五十米外的树桩上,首接穿透了碗口粗的橡木。李云龙把烟卷咬得粉碎:"好小子!这子弹,能打穿小鬼子的装甲车!"
战士们哄然欢呼。张长风却皱起了眉——他注意到第三发子弹的铅套边缘有细微的裂纹。
"停!"他大喊一声,"第三发有问题。"
他捡起弹头,用放大镜仔细看:铅套和钢芯的接缝处有细小的缝隙,像是受热膨胀后撑开的。
"咋回事?"王师傅凑过来,"咱热压的时候,温度够高啊!"
"铅的熔点是327℃,钢的熔点是1510℃。"张长风的声音发颤,"咱热压温度才400℃,铅套没完全熔化,和钢芯没焊牢。"
深夜的修械所里,油灯的光映着张长风紧锁的眉头。他面前摆着三颗失败的弹头,每颗都有不同程度的脱壳痕迹。
"小张,"赵刚递来杯热水,"要不咱先不弄铅套了?就用纯钢芯,虽然重,但至少不会变形。"
"不行。"张长风摇头,"纯钢芯太硬,打在人体上容易跳弹,伤了自己人。铅套能缓冲,让子弹在体内翻滚,杀伤力更大。"
王师傅蹲在火炉前,用铁钳夹着块铅块:"要不让咱把铅套加厚?"
"加厚会增加重量,"张长风计算着,"弹头重量增加0.5克,初速就会降100米/秒。咱得找平衡点。"
他突然站起来,抓起件破棉袄裹在身上:"我去煤窑!"
"大半夜的!"王师傅喊了一嗓子,"你要干啥?"
"煤窑里有天然的铅锌矿!"张长风的声音里带着股子狠劲,"我之前勘探过,煤窑西侧的岩壁上有铅锌矿脉。咱要是能挖点铅锌矿石,就能提炼高纯度铅!"
煤窑西侧的岩壁上,张长风的矿灯照出一片青灰色的矿石。他用铁锤敲下块样本,放进嘴里咬了咬——有股子金属味,是铅锌矿!
"小张!"王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疯了?这矿脉薄得很,挖半天能有多少?"
"够做十发试验弹就行。"张长风用铁锹挖着矿石,"咱把铅锌矿熔了,提纯成铅,再和钢芯热压......"
"可日军随时可能来扫荡!"
"所以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张长风的额头渗出汗,"王师傅,您帮我看着火,我来挖矿。"
三天后,修械所的熔炉里飘出刺鼻的铅烟。
张长风把铅锌矿石倒进坩埚,加了把纯碱:"王师傅,这叫'碱性熔炼',能去除矿石里的杂质。"
王师傅扇着风箱,坩埚里的矿石逐渐融化,变成银色的液体。张长风用铁勺撇去浮渣,剩下的液体就是高纯度铅水。
"现在热压!"他把钢芯放进模具,浇上铅水,"温度升到500℃,保持十分钟!"
王师傅盯着温度计,手心里全是汗:"小张,这温度能行?"
"能。"张长风的声音很稳,"500℃时,铅的流动性最好,能完全包裹住钢芯。"
十分钟后,模具冷却。张长风取出弹头,用放大镜检查接缝处——铅和钢芯严丝合缝,像块完整的金属。
"成功了!"他喊了一声,"王师傅,测测重量!"
王师傅用天平称了称:"15.1克,和设计的一样!"
靶场上的枪声再次响起。
张长风捏着新做的弹头,手心里全是汗。李云龙举着望远镜,喊:"老张,打!"
枪声炸响,子弹穿透八十米外的钢板,在靶心炸出个碗口大的洞。张长风用望远镜看弹孔——首径九毫米,边缘整齐,没有变形。
"第十发!"
子弹打在一百米外的水泥墙上,首接穿透了三层砖。李云龙把望远镜往地上一摔:"他娘的!这子弹,能打穿小鬼子的碉堡!"
战士们欢呼着冲上来,把张长风抛向空中。王师傅的铁锤"咚"地砸在他背上:"好小子!咱这子弹,能换十挺机枪!"
张长风笑着落地,摸了摸兜里的变形弹头。他想起三天前在煤窑里挖矿的模样,想起熔炉前的刺鼻铅烟,想起靶场边战士们的期待。
"赵政委,"他对跑过来的赵刚说,"这子弹,咱给它取名叫'太行弹'。"
赵刚的眼眶红了:"好名字!等打完仗,我要在纪念碑上刻上'太行弹'三个字!"
夕阳把太行山染成金色,修械所的炊烟和靶场的枪声连在一起。张长风望着远处煤窑的方向,突然想起原主钢盔里的地图。那些用血渍标出的煤田、钼矿、铁矿,此刻都活了过来,像星星一样,在太行山的褶皱里闪烁。
而他知道,真正的"太行弹",不是金属做的,是饿不垮的劲头,是冻不僵的手指,是用血肉铸就的骨头。
这颗子弹,终将穿透黑暗,迎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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