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夜雾裹着煤尘，像团湿棉花堵在修械所的窗棂上。张长风蹲在靶场边的木箱前，手电筒的光扫过五发变形的子弹壳——这是三天前伏击战中打偏的"太行弹"，本该和其他弹壳一起锁进铁皮柜，此刻却散落在泥地里，像被剥了皮的蛇。
"小张！"王师傅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赵政委让你去团部，说是旅长要听你汇报子弹改良的事儿！"
张长风的手指在弹壳上顿住。他摸了摸弹壳边缘的划痕——深浅不一，有金属刮擦的锐响，还有钝器撞击的凹痕。这和他在靶场捡到的其他弹壳完全不同——那些是他亲手打的，划痕整齐，带着钼钢特有的锋利。
"王师傅，"他把弹壳塞进工装口袋，"今儿个的试验弹少五发。"
王师傅的烟杆"啪"地掉在地上："啥？你放哪儿了？"
"铁皮柜第三层，上了铜锁。"张长风的声音发沉，"早上我检查过，还在。刚才去拿靶纸，就剩空柜了。"
王师傅的脸瞬间煞白。他蹲下身，用铁钳扒拉着泥地上的弹壳："他娘的！这划痕......像是用改锥撬的？"
张长风捡起一颗弹壳，对着月光仔细看。弹壳底部有道月牙形的凹痕，边缘有细密的金属碎屑——这是用特制改锥撬锁时留下的。普通八路军的修械所没有这种工具，连团部的后勤仓库都用不上。
"老周。"他突然开口。
王师傅抬头："老周？咱伙房的周大个子？"
"他今儿个早上来过靶场。"张长风的目光扫过弹壳上的碎屑，"我看见他拎着个铁桶，说是给咱送热水。可他走的时候，桶底沾着机油——修械所的机油桶在东屋，他绕了三圈才过来。"
王师傅的铁钳"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老周？他平时连枪都摸不利索，能......"
"能。"张长风从兜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五粒铅屑，"这是我在弹壳凹痕里抠出来的。铅的成分和咱用的不一样，掺了锑——日本人的子弹才用这种配方。"
团部驻地的土坯房里，赵刚正捧着茶碗，眉头拧成个疙瘩。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半块压缩饼干，是日军特高课的"礼物"——昨儿个有个老乡在阳泉城外捡到的，包装纸上印着"大日本帝国陆军"。
"老李，"他抬头看向李云龙，"你说这饼干是特高课故意撒的？"
李云龙叼着烟卷，用刺刀挑开饼干包装："里面夹着张纸条，写着'太行弹，换粮食'。老张说咱的试验弹丢了五发，我猜......"
"是内鬼。"张长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个铁皮箱，里面装着五发完好的"太行弹"，"赵政委，您看这弹壳。"
他把弹壳放在桌上。赵刚拿起一颗，用放大镜看了看："划痕比咱的工具有棱角，像是......"
"日本的'片山改锥'。"张长风接口道，"我在《机械工具大全》里见过，专门用来开保险柜。老周的围裙兜里就有这玩意儿——今儿个早上我撞见他擦工具，刀把上缠着红布，和弹壳上的碎屑颜色一样。"
李云龙的烟袋"啪"地掉在地上："老周？那小子平时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的，咋会是间谍？"
"他媳妇在阳泉城。"张长风的声音很轻，"上个月我见过她，穿绸缎子衣裳，戴金镯子——咱八路军的家属哪有这条件？"
王师傅突然拍着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儿个老周说家里老娘病了，管我借了五块钱。我当时没多想，可......"
"五块钱够买半袋小米了。"张长风补了句，"老周的工资本来就高，还总找人借钱，怕不是在给日本人送钱？"
深夜的修械所像口黑锅。张长风蹲在仓库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老周在翻找什么。
"老周。"他突然推门进去。
老周正蹲在铁皮柜前，手里攥着把改锥，额头上全是汗。看见张长风，他的手一抖，改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张同志......我......"
"找啥呢？"张长风捡起改锥，"找这把日本改锥？还是找你藏在柜子里的日军地图？"
老周的脸瞬间煞白。他扑过来要抢改锥，却被张长风一胳膊肘顶在墙上。
"说！"张长风的声音像块冰，"你和日军特高课联系多久了？"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我......我是被逼的！上个月我媳妇在阳泉被抓，特高课说......说只要我帮他们弄试验弹，就放了她！"
"放屁！"王师傅踹了他一脚，"你媳妇早被你卖了！我上个月去阳泉，看见她在日本人的慰安所里！"
老周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我错了......我媳妇说，只要我弄到五发子弹，他们就给她自由......"
"自由？"张长风冷笑，"你当他们是慈善家？这五发子弹，够他们炸塌咱半个修械所！"
团部驻地的油灯一首亮到后半夜。
赵刚拍着桌子，震得搪瓷缸跳起来："好个老周！表面上是伙夫，背地里给鬼子当狗！"
李云龙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磕："老赵，你说咋处理？"
"按军法处置。"赵刚的声音很硬，"但得先审出特高课的据点。"
张长风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老周的口供："老周说，特高课的人每隔三天来一次，接头地点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今晚子时，他们要交易剩下的试验弹。"
李云龙的眼睛亮了："老子带人去端了他窝！"
"等等。"张长风按住他的胳膊，"特高课的人精得很，说不定有埋伏。我有个主意——用老周当诱饵。"
子时三刻，村东头的老槐树下。
老周被绑在树上，嘴里塞着破布。张长风蹲在他旁边，用改锥挑开他的衣领——那里有个红布包，里面装着半块压缩饼干，和日军特高课的包装一模一样。
"老周，"他的声音很低，"你媳妇在阳泉城南的'樱花楼'，对吧？"
老周的身子猛地一颤。
"别怕。"张长风拍了拍他的肩，"等抓了鬼子，我让人把你媳妇接回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李云龙带着战士们从树林里钻出来，枪口都上了膛。
"老张，来了！"王师傅指着路口。
三个穿便衣的男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为首的叼着烟卷，腰间别着南部十西式手枪。
"老周！"那人用日语喊，"货带来了吗？"
老周突然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张长风知道，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货"在老槐树下的土坑里。
"动手！"李云龙吼了一嗓子。
战士们从西面八方冲出来。为首的便衣刚要摸枪，就被王师傅的铁锤砸中脑袋。另外两个想跑，被小栓子和二柱子用刺刀捅倒。
张长风蹲下身，从便衣怀里搜出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五发"太行弹"——和丢失的试验弹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他从便衣的鞋底抽出张纸条，上面用密码写着："太行弹，明日运阳泉。"
赵刚接过纸条，用显影药水一泡，字迹立刻显现："日军第36师团，要求10月20日前，将改良弹送至阳泉兵工厂。"
天快亮时，张长风站在修械所的屋顶上。晨雾里，老周被战士们押着往团部走，他的媳妇哭着追在后面，被王师傅拦住了。
"小张，"赵刚走过来，手里捧着碗热粥，"你昨儿个说要去县立中学借书，啥时候去？"
张长风喝了口粥，暖意从喉咙窜到胃里："等抓了阳泉的鬼子再说。"他指了指屋顶的星斗，"等咱有了足够的'太行弹'，等咱的钼钢能造坦克装甲，等小鬼子的'铁王八'变成'纸王八'......"
"等打完仗，"李云龙叼着烟卷凑过来，"老子要给你立块碑，就写'张长风，太行山的铁匠，炸不垮的中国脊梁'！"
王师傅蹲在墙角，用铁锤敲着弹壳："他娘的！咱这弹，能打穿鬼子的碉堡！"
晨风吹过，传来远处日军装甲车的轰鸣。但这次，独立团的枪声比装甲车的引擎声更响。张长风摸了摸怀里的《机械工程手册》，突然觉得，那些在煤窑里流的汗，在熔炉前烫的疤，在靶场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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