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北风卷着煤尘钻进修械所的铁皮棚，张长风蹲在土炉前，眉头皱成了个疙瘩。炉塘里的铁水泛着暗红的光，像块凝固的血，旁边的温度计（他自制的玻璃管水银温度计）显示只有800℃——这温度连普通铁矿石都熔不完全，更别说要炼出能打枪管的精铁了。
"小张！"王师傅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李团长让你去团部，说是三连又缺枪管了！"
张长风的手指在炉壁上顿住。他摸了摸炉壁的青砖，烫得惊人——传统土炉的热量全靠柴火硬烧，一半热量都散到天上去了。上个月他算过账：每天烧五十斤焦炭，真正用来熔铁的不到二十斤，剩下的全喂了山风。
"王师傅，"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您看这温度记录。"本子上画满了曲线，"土炉的最高温才1000℃，可钼矿要1200℃才能熔，普通铁矿也得1100℃。"
王师傅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那咋办？咱总不能把山拆了烧吧？"
"得改炉子。"张长风的眼睛亮了，"我看过《天工开物》里的'反射炉'——用耐火砖砌个拱顶，把火焰反射回来，热量能多憋三倍！"
王师傅的烟杆"啪"地掉在地上："反射炉？那得用多少砖？咱这穷山沟能凑齐？"
"不用新砖。"张长风指了指墙角的煤矸石堆，"煤矸石烧过之后，硬度跟耐火砖差不多。我前儿个测过，烧透的煤矸石能扛1200℃的高温。"
接下来的三天，张长风带着战士们在煤窑旁搭了个草棚。他画了张设计图：炉身用煤矸石砌成，拱顶留个通风口，侧面开个投料门，炉底铺层碎砖当隔热层。王师傅蹲在旁边看，首摇头："这玩意儿能行？咱烧了三十年铁，没听过用煤矸石砌炉的。"
"王师傅，"张长风从兜里掏出块烧过的煤矸石，"您看这石头——密度比普通土大，导热慢，保温好。再说了，咱缺砖，可煤矸石有的是！"
王师傅摸了摸煤矸石，硬得硌手："行，我信你！咱这就去挖煤矸石！"
战士们扛着铁锹冲进煤窑，半天就运来半车煤矸石。张长风亲自砌炉，每一块石头都用泥灰仔细填缝。王师傅在旁边递工具，嘴里念叨："这炉要是塌了，老子拿锤子砸了你！"
第七天清晨，反射炉的拱顶终于封了顶。张长风往炉膛里添了把碎木柴，划着火折子——火焰"呼"地窜起来，撞在拱顶上，又"唰"地反射回炉底。他赶紧往炉里丢了块铁矿石，火星子立刻裹住了矿石，发出"噼啪"的欢唱。
"看！"小栓子扒着炉门喊，"矿石红了！"
张长风凑过去，温度计显示950℃——比土炉高了150℃！他往炉里加了把焦炭，火焰更旺了，矿石表面开始融化，泛着金黄的光。
"成功了！"王师傅的铁锤"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这炉子，比土炉省一半柴火，温度还高！"
正式投产那天，修械所的工棚里挤满了人。张长风站在炉前，手里攥着铁钳，王师傅举着铁锤，战士们搬着矿石往炉里投。反射炉的拱顶反射着火光，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投料！"张长风喊了一声。
小栓子抱起一筐铁矿石，"咚"地倒进炉里。火焰立刻窜起半尺高，矿石在炉底翻滚，像群金色的鱼。
"加焦炭！"王师傅递过焦炭筐。
战士们轮流往炉里添焦炭，火势越烧越旺。张长风盯着温度计，当指针跳到1150℃时，他大喊："停火！"
王师傅抡起铁锤，砸开炉门。一团金色的铁水涌出来，落在预先放好的铁砧上，溅起一串火星。
"这......这是精铁！"王师傅用铁钳夹起块铁水，"能打枪管！能打炮弹壳！"
战士们哄然欢呼。张长风摸了摸铁水，温度还很高，却比土炉的铁水更清亮——杂质都被高温烧没了。
"日产量呢？"李云龙挤进来，叼着烟卷。
"今天试产，"张长风看了眼计时沙漏，"从早六点到午十二点，出了八炉，每炉二十五斤。"他掰着手指头算，"八乘二十五，两百斤！"
"两百斤？！"李云龙的烟卷"啪"地掉在地上，"土炉一天才五十斤，这反射炉能顶西个土炉！"
赵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眼睛发亮："老张，这炉子能造钼钢不？"
"能！"张长风用力点头，"钼矿熔点高，可反射炉能达到1300℃，足够熔钼了！等咱有了钼钢，就能造坦克装甲、飞机蒙皮......"
"打住！"李云龙拍了拍他的背，"先把枪管造出来再说！"他转身冲战士们喊，"都愣着干啥？去把锻铁炉搬过来！咱今晚就打第一根反射炉枪管！"
深夜，修械所的锻铁炉前灯火通明。张长风用反射炉炼出的精铁锻造成枪管，王师傅抡着铁锤敲得震天响。火星子溅在墙上，把"太行炼铁所"的木牌照得发亮。
"小张，"王师傅擦了把汗，"你说这反射炉，能撑多久？"
"能撑十年。"张长风摸了摸炉壁，"煤矸石耐烧，只要定期修补，能用很久。"
"十年？"王师傅笑了，"那咱这十年，能打多少枪？造多少炮弹？"
张长风望着窗外的星空，想起原主钢盔里的地图。那些用血渍标出的煤田、钼矿、铁矿，此刻都活了过来，像星星一样，在太行山的褶皱里闪烁。
"王师傅，"他说，"等咱有了反射炉，有了钼钢，有了坦克，小鬼子的'铁王八'，就得变成'纸王八'。"
王师傅的铁锤"咚"地砸在枪管上，火星子西溅："他娘的！老子等着那一天！"
晨雾里，反射炉的拱顶泛着金光，像座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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