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秋阳把煤矸石堆晒得发烫。
张长风蹲在矿石堆前,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块黑黢黢的石头。这是今天从煤窑深处挖出来的煤矸石,表面裹着层白霜似的矸石粉,看起来和普通废石没什么两样。但他知道,这里藏着秘密——三天前他用自制的"土光谱仪"(用玻璃棱镜、酒精灯和感光相纸搭的简易装置)照过这堆矸石,在光谱图上看到了条异常的蓝紫色谱线。
"小张!"老铁匠王师傅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赵政委让你去团部,说是乔家的人又来谈贸易的事儿!"
张长风没回头,把矸石塞进工装口袋:"王师傅,您帮我看着这堆矿石,我一会儿回来。"
王师傅挠了挠后脑勺:"成,我帮你翻翻,看有没有像样的煤核......"
张长风快步往团部走,心里像揣了团火。他记得现代地质课本里说过,煤矸石中常伴生稀有金属,尤其是钼——这种银白色金属熔点高、强度大,是制造合金钢的关键成分。要是能在太行山找到钼矿,那兵工厂的枪管、炮弹壳都能升级,甚至能造坦克装甲!
团部驻地的土坯房里,赵刚正捧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乔家送来的最新货单:"天津卫的盘尼西林到货了,二十箱;上海的无缝钢管,五车皮;还有......"他抬头看见张长风,眼睛一亮,"正好,你来得巧!乔家二少爷说要见你,商量扩大贸易的事儿。"
张长风的手在兜里攥紧了那块矸石。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谈贸易的时候——比起几箱药品,太行山的工业命脉更金贵。
"赵政委,"他压低声音,"我可能找到样东西,比药品更重要。"
赵刚愣了愣,放下货单:"啥东西?"
张长风掏出那块矸石,放在桌上:"煤矸石里的钼矿。"
赵刚凑过来,用放大镜看了看:"这石头......黑不溜秋的,能有啥金贵?"
"您看这个。"张长风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倒出些白色粉末,"我用盐酸泡了矸石,过滤后加了硫化铵——您瞧,这沉淀物是黄色的,是钼酸铵。"
赵刚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在师范学校学过化学,知道钼酸铵是钼的特效沉淀剂:"你的意思是......这煤矸石里有钼?"
"不止是有点。"张长风掏出本磨破的《矿物学手册》,翻到某一页,"钼的熔点2620℃,强度是钢的两倍,能和铁形成'钼钢'——这种钢耐高温、抗腐蚀,造炮弹壳能扛住150mm加农炮的首射。"
赵刚的手指在手册上微微发抖:"小张,你知道这意味着啥吗?咱们的步枪枪管炸膛,是因为普通钢不耐高温;炮弹壳总变形,是因为钢材强度不够。要是能造钼钢......"
"能造能打穿鬼子装甲车的炮弹,能造不怕高温的坦克装甲,能把三八大盖的枪管寿命从三百发提到一千发!"张长风接口道。
屋里安静下来。李云龙叼着烟卷从门外晃进来,听见最后几句,烟袋"啪"地掉在地上:"他娘的!这要是真的,老子让全团战士每人扛挺能打八百发的机枪!"
当天夜里,张长风带着王师傅和三个战士钻进了煤窑最深处。
矿灯的光在岩壁上摇晃,照出一片黑黢黢的煤矸石堆。王师傅举着铁锤敲了敲:"小张,你说这石头里有钼,咋找?"
"看颜色。"张长风蹲下来,用铁钳夹起块矸石,"纯煤矸石是灰黑色的,含钼的矸石会泛点青——您瞧这块,边缘有点发蓝,像蒙了层雾。"
他又掏出自制的"探矿锤"(用废钢轨磨的),敲了敲矸石:"听声音也能辨——含钼的石头更脆,敲起来像敲瓷片。"
王师傅半信半疑地敲了块:"还真有点脆!"
三人沿着矿脉往前找,每隔十米就敲块石头。张长风的工装口袋里装着个小本子,每发现一块可疑石头,就画个标记,记上位置、颜色、硬度。
"停!"他突然举起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面的岩壁上,有一片矸石泛着明显的青灰色,像被人泼了层蓝漆。张长风跑过去,用探矿锤敲下一块,放在矿灯下:石头表面有细密的金属光泽,敲起来"叮叮"响,比普通矸石脆得多。
"这是钼矿富集层!"张长风的声音发颤,"王师傅,您看这断口——解理发育,有金属颗粒析出,是典型的钼矿特征!"
王师傅凑过去,用放大镜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他娘的!这真是钼矿!"
战士小栓子举着矿灯照向西周:"班长,这边也有!那边也有!"
张长风沿着岩壁走了二十步,发现这片富集层足有五米宽,沿着山体走向延伸。他掏出指南针,在本子上画下位置,又用红漆在岩壁上画了个箭头:"这里,标为1号矿脉。"
"还有没有其他的?"赵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两个战士,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张长风指了指矿窑的另一侧:"那边可能有。我记得地质图上说,太行山是古老的结晶基底,岩浆活动频繁,钼矿常呈脉状分布。"
众人打起精神,又沿着矿窑搜索。两个小时后,他们又发现了三处钼矿富集层,分别在2号、3号、4号位置。张长风在本子上逐一标注,连矿脉的走向、倾角都画得清清楚楚。
"小张,"赵刚翻着他的本子,"你这是要画'太行矿产图'?"
"不止是图。"张长风的眼里闪着光,"我要找到十二处潜在矿脉——根据地质规律,钼矿常和铅锌矿、铜矿伴生,咱们顺着这些线索找,肯定能有更多发现。"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长风带着勘探队钻遍了煤窑周边的山沟。
他们用铁锹挖、用钢钎撬、用矿灯照,饿了啃口冻硬的玉米饼子,渴了喝口山涧的冰水。王师傅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就负责在营地记录数据;小栓子年轻力壮,专门扛工具;赵刚带着通讯员,负责和团部联络,顺便给勘探队送补给。
最艰难的是10月15日那天。他们在一道峡谷里发现了5号矿脉,但峡谷陡峭,岩壁几乎垂首。张长风用绳子绑住腰,爬上去敲石头,王师傅在下面喊:"小张,小心!别摔着!"
"王师傅,您看这石头!"张长风举着块泛着蓝光的矸石,"含钼量至少3%!比之前发现的还高!"
下到谷底时,张长风的工装被岩壁刮得破破烂烂,手上全是血泡,但他笑得像个孩子:"赵政委,咱们找到五处了!再有七处,就能凑齐十二处!"
赵刚拍着他的肩:"别急,安全第一。日军最近在阳泉增兵,万一发现咱们......"
"日军?"张长风指了指峡谷入口,"他们要是敢来,就让这矿脉给他们当见面礼!"
11月初,太行山的寒风卷着雪花飘进煤窑。
张长风站在营地帐篷里,面前摊着张大幅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标记:红圈是己发现的钼矿脉,蓝线是推测的延伸方向,绿点是需要进一步勘探的区域。
"十二处,找到了!"他指着地图上的最后一个标记,"7号矿脉在西山的断层里,8号在黄丹沟的铁矿层下方,9号......"
王师傅端着热粥走进来:"小张,喝口热的。你这几天熬得眼睛都红了。"
张长风接过粥,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窜到胃里。他翻开另一本本子,上面记着每处矿脉的钼含量、矿石类型、开采难度:"1号脉最富,含钼4%,适合优先开采;5号脉埋得深,得打竖井;9号脉和铁矿伴生,得考虑综合利用......"
"小张,"赵刚掀开门帘进来,手里拿着封电报,"总部回电了!说钼钢是'战略物资',让我们尽快开采,支援关内各根据地。"
张长风的手一抖,粥碗差点摔在地上。他想起三个月前,独立团连挺像样的枪都没有;现在,他们不仅有了不炸膛的枪管,还能造高强度合金钢——这是质的飞跃。
"王师傅,"他转身对老铁匠说,"咱们得准备工具了。要挖竖井,得用炸药;要运输矿石,得修轻便铁路;要冶炼钼钢,得建高炉......"
王师傅放下碗,眼睛发亮:"小张,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当年咱打鬼子没怕过,现在挖矿也一样!"
赵刚指着地图:"我这就去县里招矿工,找会打井的、会炼钢的。对了,乔家的人听说咱们要挖钼矿,说要派工程师来帮忙——他们太原的炼钢厂有现成的设备!"
张长风笑了。他摸了摸兜里的钢盔,里面的地图硌着他的心脏——这不仅是一张煤田分布图,更是太行山的未来:有了钼矿,就能造更好的武器;有了更好的武器,就能赶走小鬼子;赶走了小鬼子,就能建设新中国。
"王师傅,"他说,"今晚加个班,把1号脉的开采方案定下来。我要让咱们的第一炉钼钢,在新年之前炼出来!"
窗外,雪越下越大。但帐篷里的炉火正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张长风望着地图上的十二个标记,仿佛看见无数战士端着新枪,唱着《大刀进行曲》,从太行山冲向华北平原。
而这一切,都从一块黑黢黢的煤矸石开始。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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